第241章 不染

林涣紧紧牵着钟离先生的手，乖顺地跟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向前迈进。他们行走在灯火已然熄灭、人们皆已沉入梦乡、空无一人的璃月港长街之上。夜风吹拂，衣角微微飘动，林涣的心中却满是沉静。走着走着，林涣察觉，先生引领她前行的方向并非朝着绯云坡拱门方向走更近的大路上去，而是转身迈向相反的吃虎岩方向，似乎准备踏上那条羊肠小道。

似乎，眼前这一幕与那一日的夜晚有着诸多相似之处。那一日，她孤身一人，缓缓走过往生堂，又途经三碗不过岗三岔路口处的炼金台旁，最后邂逅的是那位儒雅温柔的先生，她的胡伯伯，亦是她的父亲。而此刻，陪伴在她身侧的乃是她的君王、她的先生，更是她深爱着的人。与那一日相较……其实那一日的她并未感到丝毫孤独，只因长久以来她总是独自一人，早已习惯了孤独的滋味。而这一日，只因此时此刻有钟离先生在身边陪伴，那些孤独与寂寥便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阴霾一般，再也无法在她那已然筑起无形高墙的世界里留下半点痕迹。

她的手心微微收紧，更用力地握住了先生的手。此刻，她已然望见了往生堂隔壁那个熟悉的茶馆。门紧紧关闭着，二楼的灯火也已然黯淡。他们此时或许并不在这里，大约都聚集在天衡山中的那个大宅之中了吧？

她的思绪不禁飘远，忆起曾经在茶馆中的那些欢声笑语，那些温暖的相聚时光。那时，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着生活中的点滴趣事，谈论着璃月的过往与未来。如今，这里一片寂静，仿佛在默默诉说着时光的流转和世事的变迁。

这时，钟离先生轻轻开口道：“阿涣，有件事情，我需与你言说……阿涣，他并不愿你难过，然我依旧觉得，你有知晓此事的权利。阿涣，你的战友，你的兄长伯阳，他的身体已然撑不住了，如灯尽油枯一般。今夜，在陪着、看着最后一盏霄灯升空之后，便溘然长逝……阿涣，他也算是陪着你，直至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虽然不再见面，但是，你能理解他对你的牵挂与爱意，是不是？所以莫要难过，也莫让他挂心……阿涣，你能做到么？”

林涣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她怔怔地看着钟离先生，双唇紧抿，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内心汹涌的悲痛。

被牵住的那只手，握住她的人稍微用了点气力，仿佛在无声地对她说，不要怕，他一直都在。

许久，林涣微微闭眼，长出了一口气，低低道：“……他……不肯见我，原来是因为如此……我懂了……先生您放心，阿涣能够理解他的心愿……他希望我能好好的，不再被过往被悲伤所困，持续前行……我都了解，所以放心……我，我不会难过，会好好的，不让他，也不让您担心……”

钟离先生深深地看着林涣，目光中满是疼惜与欣慰之色。他微微用力，再次握紧林涣的手，那股力量既温柔又坚定，仿佛在无声地给予她勇气与支持。

“阿涣，你能如此通透，实乃幸事。伯阳若知晓，定能安心离去。”钟离先生的声音沉稳且温和，犹如一股缓缓流淌的暖流，悄然流入林涣的内心深处。他静静地凝视着林涣，似乎想用自己的沉稳大气为她筑起一道坚实的壁垒。

“人生变幻莫测，然情谊却可永恒。伯阳虽已远去，但他对你的牵挂与爱意，定会如这璃月的巍峨山川一般，长久地陪伴着你。所以，你能够看开，好好地向前走，是极好极好的。”

“我懂……先生，我懂……”林涣声音有些沙哑，轻声道，“是啊，他……总是这样，但能怎么办呢？我就是舍不得怪他啊……”

那对兄弟俩，她就是舍不得责怪，就是想要迁就，没有办法，她已经习惯了，也不想改变。就这样吧……也挺好的。这就是互相牵挂的情谊，最终的尘埃落定么？也挺好的。

这般漫无目的思索着，林涣将另一只手背至身后，仿佛紧紧攥住了什么东西，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握着不肯松开。钟离先生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侧过头微微叹息一声，却并未询问，只是又加重了几分握住林涣另一只手的力道，带着她缓缓朝前走去。

走过旧桥，两人踏上那条为减轻另一边山道人流压力、方便某人抄近路上山而修筑的石子小路，脚步不紧不慢。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们路过倚岩殿，古老的殿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庄重，仿佛一位沉默的守护者。又穿过月海亭的小花园，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却无法驱散林涣心中的阴霾。最终在山道旁那棵大树之下停下脚步。

萍姥姥常在的那张茶桌之旁，或坐或立着数人，皆是熟悉的面容。那是绝云间的仙人们，这一回，为了她，他们再度全体出动，伫立于自己眼前。目睹此景，林涣微微用力，挣脱钟离先生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上前深深行礼，可是此时心绪翻涌之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垂着头，始终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