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典司冷笑,寒声道:“我们这些世家,还将‘道律’放在眼里么?”
见夏典司还是不理解,夏监察便叹了口气:
“你在道廷司待久了,只看到了表面,不知道权力本身,只是一场游戏,‘道律’也只是规则之一。既然是规则,便都是拿来利用的。而在这名利场的游戏中,若想要赢,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妥协’和‘交易’。”
“那……”夏典司越来越心寒,“我的亲事,就是让我妥协,方便家族进行交易么?”
夏监察一滞,有些哑口无言。
夏典司道:“叔父,事到如今,你不会还想让我……与这肖天全定亲吧?”
夏监察没说话,只默默看着夏典司。
夏典司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失望。
夏监察有些不敢看夏典司的目光,缓缓道:
“人这一生,本就罪孽缠身,人心,本来也是肮脏的,只不过你心性单纯,善恶分明,不知道罢了。”
“你不知道,其实肖天全这样的做派,在世家子弟之中,并不少见。”
“道州之中,那些表面上光鲜亮丽,风采无双的世家天骄,背地里奢侈享乐,做得可能比这肖天全更过分。”
“不独是男子,那些看着清纯美艳,被尊为‘仙子’,‘神女’,爱慕者众多的世家女子,背地里同样可能糜烂不堪。”
“以貌取人,是人永远改不掉的愚蠢。”
“世家的交际,是名利场,也是个肮脏的染缸,这染缸里的人,很少有干净的。”
“但因为世家推崇的子弟,大多数有一副好皮囊,所以外人自以为其美好罢了。”
“你心思单纯,又一心扑在道廷司的事务上,所以没进这个染缸,因此才会有一些肤浅的想法。”
“世家之中,真正能洁身自好的男子,寥寥无几。”
“因此……”
夏监察看了眼夏典司,“你若明白这点,就会发现,肖天全的行径,也不是不能容忍。”
“他这些肮脏的行迹,至少你事先知道了,总比将来嫁给一个表面上光鲜,但背地里更糜烂的世家公子要好。”
“而且,我曾经教过你,不要意气用事,要学会算计,要学会拿捏。”
“你知道了他这般劣迹,若还能跟他成亲,那他心中必会感激涕零,这一辈子,都不会违背你的意志。”
“之后我运作一番,让他成为肖家下任内定的家主,假以时日,整个肖家,都是你说了算。”
可任由他怎么说,夏典司也置若罔闻,神情也越来越冰冷,心如死灰。
之前她常听人说起世家凉薄,还不以为意。
可此时此刻,她才亲身体会到了,这种深入骨髓的凉意。
世家的子弟,其实不是“人”,而早已异化为了一个个“工具”,一枚枚“棋子”。
夏典司茫然地看了夏监察一眼,目光失落之后,渐渐坚决:
“叔父,我不会跟肖天全这种畜生成婚的。哪怕被家族遗弃,这门联姻,我也不会同意。”
“若是真的强迫我,我会……先杀了肖天全,然后自己去死。”
夏典司神色凄凉。
夏监察微微一怔。
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女的性子,外冷心善,责任心重。
她对自己也向来敬重,从未忤逆过自己的意思。
可却没想到,如今她竟也能对着自己,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语。
夏监察一时心情复杂,末了他深深叹了口气,“我不勉强你,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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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天全的人,我留下了,以后夏家的事,你也不要再过问了……”
夏典司孤身一人,离开了灵舟。
顾长怀,墨画还有叶弘,都在灵舟外等着。
顾长怀见了夏典司,压抑着怒意,冷着脸想问什么,可见她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微痛,稍稍明白了过来,便问不出口了。
“夏姐姐……”墨画有些同情道。
夏典司苦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众人心中便清楚了,不光花如玉,便是肖天全,也死不掉了。
之后夏家的灵舟,载着肖天全,离开了渡口。
肖天全甚至可能,都不会进道廷司,更别说道狱了。
墨画几人,只好默默返回乾学州界,途径烟水城的时候,叶弘强打精神,苦笑着对众人道:
“虽说事与愿违,但叶某还是感念着各位的大恩大德。既已到了烟水城,便让叶某便略作地主之谊,款待一下诸位。”
墨画几人本想拒绝,可见叶弘面无人色,精神极差,便点头答应了。
叶弘便在一家酒楼,置办了一些酒菜,宴请了墨画三人。
但这酒宴却很沉闷,大家都心事重重。
叶弘本想表达一下谢意,可他喝了几杯酒,入口全无酒味,只觉苦楚难言,不由流出了泪水,喃喃道:
“犯这样的罪,也死不掉么……”
“是不是一旦身居高位,有权有势,他们的命,就跟我们的不一样了?我们这些贱命,死了就死了,但他们不一样,即便犯了道律,也有人护着。犯了死罪,仍就能逍遥法外……”
“我这辈子……是不是,都报不了仇了……”
顾长怀一时心中羞愧,无言以对。
夏典司也脸色苍白。
片刻后,一直沉默的墨画却道:“没事的……”
叶弘一怔,夏典司也不由看向墨画。
墨画道:“该死的人,是会死的。”
顾长怀皱眉,“你……”
墨画摇了摇头,“我一个筑基修士,境界低微,肯定什么都做不了,不过……”
墨画向天上指了指,认真道:
“人在做,天在看,哮天犬多行不义,指不定哪天就被老天降下惩罚,突然暴毙而亡了。”
这话有些天真,也有些想当然。
顾长怀,夏典司,还有叶弘三人此时也只是听着,并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