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放下手中玉箸,袖袍一抖,稍稍凝滞片刻后方道,“朕未与你言明钱塘一行的目的,便是不想令你受到朕的影响。”随即又抬抬手,令孙莲英将御案上的书信取来,递予林尽染。
书信落款是杨伯平,可书信中的内容则近乎是一封‘求救’信。林尽染细细读来,大意是四弟杨季常伙同清池观的道士,欲侵吞杨府产业,信中提及膝下独子及儿媳因早年间已被医师断定此生无后,故而将杨湜绾早早过继来,乞求陛下念在当年情分救这孙女性命,而对六年前杨叔同一案似是另有说辞。
杨伯平临终前的最后一封书信上,同样钤有此印当做不得假,如此说来,陛下命自己前去钱塘,为得就是探听杨老太爷口中那番说辞?林尽染心头一震,眉头紧蹙,抬首间注视着楚帝,又将手头的信纸叠起。
良久才淡淡道了一句,“染之去时,杨老太爷仅剩一口气···”
楚帝稍稍摆手,感慨道,“朕知晓。八年前,杨叔同时任兵部尚书,总揽北境军后勤补给,可彼时却非是朕授意他这般懈怠。”
林尽染攥着手中的书信,皱成一团,拧着眉头问道,“陛下的意思是杨叔同玩忽职守,与旁人无关?”
“林御史,不得无礼。”孙莲英在一旁听得是脊背发凉,哪有人敢当面质问陛下,可即是与林尽染有些往来,定然得稍加提醒。
“无妨。”楚帝淡然一笑,遂又温和地解释道,“朕打压世族之心已久,况且上柱国威名远扬,功高震主,若是借机将世子铲除,似乎并无甚大错。”
许是跪坐的有些许疲倦,楚帝挪挪身子便欲下榻,孙莲英赶忙上去搀着,却被其抬手拒绝,林尽染见状只得跟上。
“可于朕而言,更想得到的是帅才,而非将才。李荣元是帅才,可李荣基仅是将才。”
“故而陛下宁愿八年前战死的是李荣基?”
林尽染此言,倒真是唬的一旁的孙莲英愈发的冷汗涔涔,几是湿透了衣衫,趁着楚帝未曾将目光放在身后,连连在一旁拽着林尽染的袖子,使劲地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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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帝倏然转身,寒光一闪,脸色颇为阴沉地应道,“染之此言,却并无不妥。李荣元终究不能成为似上柱国这般的人物,于朕及未来的储君而言,已然莫大的机遇。楚国或许可以没有朕,可定得有上柱国镇守北境。”
林尽染躬身一拜,甚是恭敬地回道,“陛下言重了!连染之都觉得此言过甚。”
“此言倒未曾有假,江南一行,你当知晓个中分量。”楚帝将林尽染的手压了压,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思虑良久后又接着平静地说道,“可方才言论若被上柱国听去,多少会心生不悦,染之应听出朕的意思。”
楚帝的意思已然明确,八年前若真要令兵部尚书做些手脚,即便要死也应是李荣基,而非李代远及李荣元。可他二人若是身死,北境防线堪忧。但方才也说,李荣基不过是个将才,于楚帝而言是多多益善之辈,故而死不死并无甚区别,何况当年李代远与其共防,他若身死,怕上柱国也是九死一生罢。
“毕竟你是上柱国的女婿,若是将八年前的这桩案子中的原委厘清,不致使上柱国一家存有疑虑,便已足慰朕心。”楚帝的眸色幽幽,当下未免感慨万分,旋即略带苦涩道,“朕宁愿你未曾将杨湜绾带回长安,多少能佐证朕当年并未有这心思。”
“岳丈通晓大义,且又见微知着,八年前内兄之死,料想岳丈已有眉目。”
可当下唯一的人证已然身故,既然能处决兵部尚书及当初数十名涉案官吏,则大理寺及刑部的案卷卷宗上几将事实敲定,再去寻些线索也不过是揪些字眼,还如何能查证,林尽染已明了楚帝方才所言,兴许是要令自己重启旧案。
楚帝淡然一笑,又问道,“可与那杨湜绾有私情?”
林尽染还在思量间,被楚帝这一问搞得一头雾水,当即回道,“未曾,陛下可莫要乱点鸳鸯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