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涉及宫卫的清洗,正在进行。
因为三清玄都上帝宫的特殊性,天都大员们观测不到外间的具体情况,由是愈发显得森怖。
天子显然不打算跟殿内百官解释些什么,在这种凝固的氛围里,他只是稍稍移腕,便持书简如刀,手抬在中庭之前,眸光杀破旒珠,顿如铁骑突出:“尔等可知,朕这一刀下去,殿中会倒下多少人?”
小主,
殿中无余声。
这些在外威风赫赫的天都大员,在当今天子的刀锋前,全都是待宰的羔羊。概莫能外!
又一阵静默后,天子将这卷书简拿开。
他叹息一声:“朕乃中央天子,屠刀岂能轻动?”
无论是不是一真道徒,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一柄真切的凛冽刀锋,离开了自己的脖颈。
“殷孝恒、万俟惊鹄、仇铁、姬炎月……再加上今天的晏裕昌,因一真道而死的人,已经太多。”皇帝一时情绪难抑:“朕就是心如铁石,也为之痛楚!”
他俯瞰着着偌大帝国的中央枢臣们,眼神既痛且冷:“朕想说,朕不愿再杀人。但一真道为祸这么多年,名帅、天骄、勇将、宗室,无能幸免。一真之殃,荼毒万载,今日不除,还有万年!”
“朕要根除一真之祸,但不是除尽一真。”
他的声音和缓下来,一霎雷霆转微雨:“自以为天下唯一者,岂独一真?”
“这世界如此广袤,道门如此渊久,中央帝国还要一匡天下,雄峙永恒。”
“中央帝国容得下自以为是的人,容得下目中无人的人,容得下阴谋家,容得下野心家,容得下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唯独容不下在事实上背叛了帝国的人!”
“为何晏裕昌一定要死?”
“不是因为他是一真道徒,是因为他涉及万俟惊鹄之死。”
皇帝说出痛心的旧事:“帝国生他养他,而他为了所谓理想,做出这种背弃帝国利益的行为,帝国不能容他!”
在丹陛上方,皇帝再一次举起那份书简:“话说到这里,很多人可能都以为,朕会毁掉它——”
“岂会如此啊!?”
“做错事情怎么可以不付出代价。那些被一真道迫害的人……朕若就这样轻飘飘抹去了这些人的名字,则朕有何面目称‘君父’,如何能厚颜与他们相见?”
“但一真道徒皆道门真修,尔辈功玄尽道国中人。朕若上下不顾,屠刀一举,血淹此殿,不免有失治病救人之心,亦未惜景民脂膏奉尔之重。”
“今日藏刀入鞘,不再杀人。但尔等看好,这份密档在朕手中。”
皇帝将这份书简,随手丢在了旁边。
人们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中央帝国的皇帝宝座,是如此宽大。在皇帝坐下来后,仍有广阔的空间,可以容纳那份怎么都看不真切却又牵系了许多人性命的书简——而早先竟然看不到。
天子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膝上,这一刻直身正坐,岿然如矗天之峰。
“朕不想跟尔等说,朕没有看全此密档,且以后也不再将它解开——朕不以此言宽尔辈之心。”
“尔等既入一真道,做了助纣为虐的事情,就该担着这份提心吊胆的惊!”
“这份密档在朕手里,当时并无第三者在,没人可以忍得住不看。”
“但朕要说的是,这份密档,此后只会放在这里,与朕随身,以前只有宗德祯知晓,现在只有朕知晓。”
“朕若一匡天下,此事必不再提。朕若百年退位,便会将它带走。朕若不幸在位而崩,在那之前一定将它毁去,朕不是宗德祯,朕心中有天下。”
“但只要朕还在位一日,请记住了——尔等悬刀在颈。”
“做任何事情之前,想一想,朕会因为什么杀人。”
皇帝威严的眸光,终于在旒珠之后晦隐:“朕欲一统天下,则天下无人不可用,除非你是背国之人!”
中央大殿里,一时寂静。
又不知从谁开始,天都大员们一大片一大片地拜服下来,高呼“吾皇永寿!”
这份一真密档是真实存在吗?上面果真记录着所有的一真道成员吗?
在它真正打开之前,它将永远不能确定。
在下拜的过程里,徐三恍惚明白为什么这是第四件事情。
若匡命的“天都元帅”加封被阻止。
这份密档就可以立即存在,甚至立即打开。
若他徐三为西天师,在彼刻站出来为玉京山争军权,迎头就会接住这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