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魔潮灭世,世尊赤足行于废土,救度苍生。
便是这样一件麻衣,一件斗笠。
如一束天光照进废土,活命无数,安抚了无数惶恐的灵魂。
在那段艰难的时光里,世尊自己也在困惑、迷惘、求索。
按照佛典记载,那时候追随祂的人最多时候有三千众,最少的时候只余一人。
只余下的那一个,就是文殊,号称“智慧殊胜”。
文殊对世尊不离不弃的追随,这段经历在佛经中又称“三千劫灭,一世缘生”,在这之后,才来了普贤。
普贤执理德与行德,系统地整理了世尊经传,搭建大乘佛教,帮助建造无上净土。
但有了象征着智德、正德的文殊陪伴,才在灵光中诞生了最早的净土雏形。
在时隔难以刻量的岁月之后,文殊竟然再见尊容!
祂癫狂过,悲伤过,也失控过。
最后祂独自咀嚼。
祂有无穷的愤恨,无限的委屈,尽都化作悲声。
“我……”
文殊颓然跪倒在山道,泣不成句。
那赤足麻衣的僧人并不说话,只是略低着头,温暖地看着祂。
高穹风云翻滚,汇成一张巨佛的面容。
这张佛面比世尊本相更显慈悲,也更见恢弘。
“你说你从未背叛——世尊身死之时,你何在?!”
地藏的宏声,仿佛雷霆轰隆在耳边,叫姜望耳中裂血!
以他对声音的掌控,竟被他所听闻的每一个字刺痛。
这还是有鲲鹏天态庇护的结果。
当然此刻他也在鲲鹏天态里天旋地转,再不能维持那从容姿态。
“我在!我怎么不在?!”
污浊水人嚎啕大哭:“我在祂旁边,我看着祂死!”
那张巨佛之脸,仿佛整个地嵌在了穹顶。一霎压低,瞬念千百丈的下沉,几乎要把你吞进祂的慈悲!
“为何你只是看着?”
“昔者传经予你,而你抱经无言。”
“世尊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说!!”
超脱者之间的战斗,本来极难有如此直观的差距体现。
但作为曳落族人的无罪天人,恰好在天海之中,其所倚仗的力量,全方位被地藏压制——就如世尊当面!
给祂一千次一万次机会,祂也不能对世尊出手。
巨佛的面容不断下坠,恐怖的压力不断加剧。
无罪天人的眼睛直接爆开了。
炸开一朵血的花,花络向四面八方蔓延。
污浊水人变成了血丝裹缠的人!
“如来何死,永恒何寂——说来!”
巨佛的眼睛里,不仅映着这尊跪于山道的污浊水人,还隐约照出一片浑浊的海,无垠浊海中载浮载沉,有一部莲花状的经文,正在逐渐清晰……
跪在山道,泪流满面、血络满身的澹台文殊,却抬手猛然撑住了山阶!
祂的眼泪滴在石阶上,嗒嗒嗒敲出一行脊直锋正的道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祂的脊梁仿佛正是被这句话撑起来,祂正是在这句话里找到了力量,才有永生的勇气。祂撑着山阶也撑着自己,就这么抬起头。
繁杂气流如龙而起。
文殊抬首,万气开天!
乾坤清气,浩然正气,碧血丹心,丹心赤气,化龙文气……
三十六文气绕身而游,或成碧竹有节,或为赤龙在天,为祂张织起如此美好的景云。
兼修三十六种文气,证得万世文心,乃当代儒家第一宗,仅次于至圣孔恪的大学问家!而祂并不属于四大书院里的任何一家,也不在书山学海,而是深藏在孽海深处。
文气景云一放即收,仿佛收归为澹台文殊的腰带。他束腰之后略显单薄,却更见挺拔,再次与麻衣僧人、与天穹巨佛对面。
巨佛眼睛里的经文,消失了!那片浊海也看不见。
“世尊已经死了……”澹台文殊呢喃。
“世尊已经死了!”祂大喊。
祂蓦地站起身来,眼窝中也翻出一对血色的眼睛!这一刻炙烈的凶焰在祂身周跳跃,连侵近的佛光都被焚化,甚至反过来向那巨佛侵夺。红色凶焰一霎爬满整座五指梵山,显现出千奇百怪的怪物之形……
恶观满灵山!
时至此刻,祂才真正体现了孽海三凶的姿态!
站在祂身前,那样温暖看着祂的麻衣僧人,已经不见了。
就像祂所理解的那样,世尊永不归来。
“世尊虽死,其志永存。”那张巨佛的面容从高穹走下来:“地藏洞达,成住坏空。我当永志,为我永恒——”
蓬!
迎面一团凶焰扑上去。好似龙入海,虎下山。
凶焰完全包裹了地藏的金身,这时又有种种文气在其中翻腾。凶焰猛蹿!大炽大烈!
文殊以手指曰:“谓我吉祥,谓汝炽盛!”
据《薄伽梵六义》所载——“如来猛焰智火,洞达无际,故曰炽盛!”
地藏为恶焰所焚,却并不抵抗,金身镕成了金色的液滴,令凶焰更加炽烈。祂在火中,只是那么忧伤、那么慈悲地看着澹台文殊,向祂伸出佛掌:“文殊,相信我,一切都还来得及。那一切都还没有结束——跟我一起,我们来实现世尊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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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跪下。”澹台文殊说。
地藏看着祂。
澹台文殊道:“你也对我跪下,向我忏悔,给我你的平等——我再来跟你说理想。”
地藏丝毫不见怒意,只蔼声道:“如果只有这样,你才迷途知返……”
“我见过世尊下跪。”澹台文殊平静地讲述:“为了救一个魔气入髓、瘫在路边要饭的老乞丐,已经耗尽神通力气的祂,跪下来为那个老人吮吸魔疮——那个老人只多活了三天。”
“救度众生是目的,怎么救只是手段。”凶焰将地藏灼烧得有些消瘦了!金色液滴如汗瀑,祂只是道:“割肉饲鹰未尝不可,只是我们现在并不需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