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为我而夜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400 字 6天前

房间里有一扇勾勒石林图案、以山火缀边的屏风,恰在这时,如一扇房门被推开。

一个戴山羊面具的人,便从此门走进房间里来,一见这满屋星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又跳了回去。

门又变成了屏风。

赵子立知不妙,弹身便走——

纵横交错的线,立时织成无限扩张的棋盘世界。

身在此世之隔,如飞烟而起,电折一瞬!

但一只手轻飘飘地按下来,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了座位上。

在这个将她按坐的过程里,极顺便地洞穿那棋盘世界,就像穿破了一张薄纸。

整座迎宾楼是如此安静,整个郑国都在静夜里。

唯独赵子的道身之内,心脏砰然跳动!

她并不紧张,并无恐惧,可是见闻不由她自主,声与色,都在更强者掌中。这普通的心跳之声,也可以是天雷滚滚。

那锅烟草还燃着,火星明灭的玉烟斗,仿佛在回应星光。

星光已入室。

赵子转过头来,看到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干净有力,足能将整个郑国毁于一抹的手。

棋盘世界的残光,在这只手的腕部渐渐流散。

然后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宁定的声音——

“星月原是现世离远古星穹最近的地方,也是离姜望最近的地方。”

她看到青衫挺拔的姜望,很随意地招来一张椅子,有意无意地放在那屏风之前,而后坐了下来。

窗外星光,正好沐浴其身,眉眼宁和,神色淡然。像个以月为灯的书生,而非什么翻转日夜、星追万里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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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此刻手中无剑,甚至也不再约束她。

可她明白自己已经跑不掉,也没有任何能力反抗。

那流动在夜空的,并非是星河,而是姜望的仙念!

“你怎么敢忘了?”姜望淡声说。

赵子眉眼恹恹,声如平波:“我只是玉成故言,送几坛酒,何劳姜真君大费周章!”

姜望看着她:“昔日星月原外的教诲,我可是牢记在心。如今你还敢来星月原,看来是不觉得我危险。”

赵子叹了一口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岂能因厄不来,避险而走。”

姜望叠腿而坐,平静地靠在椅背,十指合叉,淡然如在梨园赏戏:“好一个受人之托!顾师义和平等国是什么关系?”

“景国人说他是平等国的神侠,他说自己不是,说自己跟平等国没有关系。”赵子波澜不惊地道:“想来他跟平等国的关系,是取决于人们怎么看。”

“我不知刚刚是谁在这里,但他既然避我,我也就不追究。”姜望略略抬起眼睛:“我现在是问你。”

他的动作如此轻缓,他的表情如此平静,可是这个夜晚,如此漫长!

赵子想她一生都会记得今夜,就像她也永远记住了曾经在星月原外的那个夜晚。只是彼刻坚守自我的年轻人,今天已经把握她的性命,动念之间,就能抹去她的余生。

“平等国试图招揽他,差点成功了,但最后并没有。”赵子说道:“他一度和平等国有相近的目标,但并不认可平等国的道路,和平等国里的每个人都不同。”

“顾师义为什么会相信你?”姜望问。

赵子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并没有相信我。事实上他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和盟友,他也不信任平等国里的任何一个人。他对平等国的态度,早就变成了厌憎。”

姜望静静地坐着,想起这里就是顾师义出身的国家,想起顾师义曾为郑国无辜受殃的国民,往赴牧国挑战呼延敬玄,冒着被牧国亲王万里追杀的危险,也要给苍羽巡狩衙一个警告,划下不许残虐郑人的底线……

他说道:“至少顾师义还有他的亲人。”

“亲人?”赵子不置可否,将玉烟斗抬在指间:“我可以抽一口吗?”

姜望没有拒绝。

她便抽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尽烟雾,而后才道:“我不知你说的亲人是谁。”

“顾师义昔为郑国皇子时,以身为则,不许郑国宗室骄奢,宗室都敢怒不敢言。后来他亲手杀了他的叔叔,更是不被宗室所容,他的父亲也要捉他问罪,他只能只身远走。

“后来他修行有成,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光大郑国社稷,所以要将国家交给他,他拒而不受,以至于他父亲未能瞑目。”

“他弃若敝履的皇位,是他兄长毕生所求,他每次回郑国,他那个兄长都要诚惶诚恐地让出皇位,后来他就不回郑国了,直到他那个兄长死去——你猜他那个皇帝兄长,心里是怎样待他?”

“最后就只剩一个亲人了,顾师义的侄儿,如今的郑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