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羊又似是个木头刻的人,慢慢地走到对面去,脸上愣是不显露半点情绪。
“冠军侯……”韩令恭敬地喊着,走近前来,小声地为重玄遵讲述这场决斗的规则。
随着韩令的讲述,他眼中的醉意也一点一点褪去。一双漆黑发亮的眸子,像是被水洗过,成为嵌在这如棋之人世里,不可被忽略的黑色棋子。
小主,
子落棋枰斩大龙。
“臣有奏!”重玄遵静静听完韩令所讲述的规则,直接大袖一挥,拱手拜宫。
“讲。”齐天子的声音低沉,威严压抑,好似山雨即来,将有雷霆之怒。
得鹿宫的太监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喘。
而重玄遵自顾自禀道:“臣……请斩姜青羊!”
丘吉脚步一颤,韩令愕然。
齐国这一代的天骄,还真是个个出人意料!
姜望缄如石塑。
得鹿宫里天子的声音只道:“理由。”
“必输的战斗,没必要开始。”重玄遵双手一张,大袖飘飘,此刻他的散漫、他的随性,全都一扫而空,随酒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冠盖京华,势满临淄,是无与伦比的自信:“我无憾而至神临,已近两年矣!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自缚手脚,与我同境而战。”
“大胆!”韩令连忙站出来呵斥:“冠军侯的意思,难道是说这场决斗在浪费你的时间吗?”
重玄氏乃千年世家,顶级名门。如今更是一门三侯,煊赫临淄……但这些都不是重玄遵的底气。
他的底气来源于他自己。
此刻看了韩令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乃大齐国侯,勤于修业,手不释卷。时间何等宝贵,岂容虚耗?如果只要一个确定的结果,倒不如直接杀了他!何必让本侯多费一番手脚?”
听到“勤于修业”,刚刚把他从酒舍里找出来的丘吉不免垂眸。
听到“手不释卷”,韩令都眼皮直跳。
但天子的声音只道:“冠军侯意在如何?”
“允他杀我!”重玄遵直接道:“伐夏一战也近两年,我与姜望不曾见生死。若要我拔刀,切磋难以止渴,决死方能饮甘。”
他看向姜望:“我也想看看,是什么让姜青羊目空一切,竟觉得自己,可以后来居上?”
姜望张了张嘴,有心解释一下,这场决斗完全是天子的安排,他全无半点自主。但想了想,还是一声未发。
而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天子只道:“准!”
“清场!”韩令适时吩咐:“所有人全部离宫!”
太监宫女低头鱼贯而出,得鹿宫的大门缓缓关上,丘吉也守在门外。
整座得鹿宫,除开正要生死对决的两人,只剩下韩令和天子而已。天子在宫室内,韩令在场外。
这场决斗并没有太多观众,尽管无数双耳朵,都拥挤在宫门外倾听结果。
“当我走上台阶,决斗开始!”韩令说着,后退一步,直接站到了得鹿宫的廊柱边。
就在他这一步落下的同时,天地之间起剑鸣!
这世上没有谁能比姜望更深刻地感知重玄遵的强大,他曾在试剑天下、立成四楼、得悟真我之后,于万军阵前,被日轮砸到了地底,错失伐夏先锋一职。
彼时他已倾尽全力,的确是找不到任何机会。重玄遵占得一先,就绝不放手,压了一线,就压得极死。
他这一路走来,厮杀无数,不乏以弱胜强,不乏绝境得胜,不乏死中求生。唯独有两个人,是在正面对决中,让他深刻地感受到,即便实力相近,也会战斗艰难。
这两个人的战斗才情,都是当世绝顶。心性意志,全无破绽。
一个在楚国,名为斗昭。
还有一个,就在眼前。
今日这一战,于他是生死之战。
诚然他是剖心剖胆,叫齐天子给了他一个全身而走的机会。但他若不能把握,不幸死在这时,也就死在这时了。
重玄遵出于骄傲也好,出于惺惺相惜也好,帮他解开了束缚,给了他真正公平对决的机会。但重玄遵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甚至天子都会亲自看顾。
就如天子所说,他是大齐国侯,而伱姜望不愿再是。
于姜望而言,这只代表一件事——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解放自己,真正展现自己全部的杀力。
他必全力以赴!
真正用自己的剑,行自己的道!
韩令靴子踏上台阶的时候,也是他出剑的时候。
青衫已绝云翳去,剑鸣雄彻齐王宫!
此声剑鸣一响——
轰隆隆隆!
天穹顿时密布雷云,一道道恐怖的雷柱,铺满了整个广场,一时成林!
雷光如蟒击地,清洗了重玄遵所有的腾挪空间。
而他只是往前一步,踏进了太阳神宫。
这降外道金刚雷音重玄遵早已见过,不意今日能磅礴如此……但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