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推敲着自己的计划,庄高羡随口道:「国相最近倒是总把傅抱松带在身边。黎剑秋呢?」
杜如晦认真地道:「傅抱松是耿介直臣,我把他带在身边,让他早些理解朝政运转,以及一些必要的政治手段。黎剑秋是忠国之臣,我就让他独当一面,让他处理相府庶务,希望他早些成长。这两个都是大益于国的好苗子,我不敢轻忽。」
庄高羡叹道:「杜师因材施教,真是良师!至今思董阿!有他在,您能省多少心力,这会说不定也录名玉册了。」
「国家兴盛,岂一洞真能赎?」杜如晦的声音里,有些难掩的疲惫:「只要陛下能够人尽其用,国家可以欣欣向荣,我哪怕现在死了,也有颜面去见仁皇帝。」
「老师莫有此言!」庄高羡今日才发现,杜如晦那一头乌发,已经间或白了好些根。
神临本是青春不老,但他劳心太过,难免神伤。
没了杜如晦,傅抱松、黎剑秋他们,可挑不起大梁。
庄高羡宽声道:「咱们君臣风雨多少年,没有跨不过的坎。朕在此与老师保证,必在有生之年,让庄国屹立西境,威服四方。以前是国势累你,以后会有国势助你。」
好一个雄心壮志!
杜如晦看着眼前的庄高羡,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仁皇帝拉着他的手,说——
「以后就拜托杜先生了。」
世间宽仁者,莫有过于庄明启。
这位庄国的第二代国主,一生律己宽人,以德服众。正是在他的治理下,庄国才得以休养生息,使民间藏富。才在庄太祖意外身亡后,保住了庄国社稷。乃至于,提供了今日跃升的资粮。
「傅抱松、黎剑秋都堪用。咱们的大庄第一天骄呢?」
庄高羡的声音把杜如晦从回忆中拉扯出来。就像是抽掉了陈旧衣裳露出的线。
他略略反应了一下,才道:「且先用着,在他神临之前,我自会帮君上处理妥当。」
「庄国还是人才贫瘠啊。」庄高羡叹道:「除了林正仁之外,龙宫宴竟去不得人。」
「当初枫林城的事情,我本已开始布局,要找个恰当时机,委婉告知祝唯我真相。他性子太傲,过于自我,若是轻率言之,绝对不能够接受……」杜如晦的眼神里有一些冷意:「董阿战死的那个时候,林正仁与祝唯我见过面。对林正仁越来越了解之后,我很怀疑当初就是他跟祝唯我说了什么。」
祝唯我锋芒太盛,是庄国真正倾国之力培养的天骄,也是庄高羡、杜如晦一致信重的良材。
可惜,尚未成长为国家栋梁,就已经弃国而去。不仅没有带给国家足够的回报,反而成了国家的心腹大患。
听得杜如晦对当年的事追朔,才知道林正仁还有这一段。庄高羡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动怒,反而轻笑一声:「这个林正仁,这么不简单吗?朕这会倒觉得,不等他神临就把他宰杀,有些可惜了。」
杜如晦肃容道:「陛下不可有此念,须知养虎易为患。此人乃鬼虎,女干毒狠恶,但有松懈,必食人命。」
庄高羡笑了笑:「当然,朕只是随口一言,此人生死,全由杜师做主,不必言与朕。」
他又道:「说到鬼虎,杜师如何看待杜野虎?」
杜如晦道:「一柄好刀。」
许是国门终于能够开放,自己不用再被那两个讨厌的秃驴盯着,处处施展不开,庄高羡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何独独是杜野虎,先生不评价其人,只评价其用?」
杜如晦道:「陛下既然难以放心他的出身,那他的品质也就不重要了。」
庄高
羡又道:「黎剑秋也是出身枫林城,国相又不是此说。」
杜如晦当然知道,以庄高羡的性格,他是平等地不信任每一个人。黎剑秋和杜野虎,无论各自性格如何,平时表现如何,在他这里都没有区别。因其枫林城的出身,永远不可能走进他的认可名单,减轻他的怀疑。这一点在祝唯我叛国之后,尤为深刻。
但他还是尽可能地道:「因为董阿已经把他教得很好了。黎剑秋理解董阿,也愿意成为董阿。在这一点上,我倒是不如这个故去的副相。」
他始终心心念念,没能留住祝唯我。也不知道后来补救的所谓枫林城真相,杜野虎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董阿是怎么说服黎剑秋的呢?
他常常会回想,也常常会遗憾。遗憾当初没有保护好他所认可的未来国相。
政柄交替,无人能替啊。
傅抱松、黎剑秋这些,还不知要多少时间来成长。
庄高羡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还是想听听老师怎么看杜野虎这个人。」
这一次杜如晦想了一阵,才道:「若无枫林城之事,杜野虎是忠肝铁胆,一等勐将。」
庄高羡澹声道:「但此事已有。」
杜如晦想了更长的时间,才道:「我仍然说不准。伏杀姜望,杀段离,在战场上拼死……杜野虎已经一次次用生死证明了立场。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对他完全信任。按理说杜野虎不是一个藏得住心思的人,脾气暴躁,个性刚烈,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但越是如此之人,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就越难被洞见。我不确定在他的内心深处,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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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高羡平静地道:「既然杜师都拿不准,那就找个机会让他壮烈。朕予他厚葬,褒奖他功勋……军中现在可有人能替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