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叶无坷忽然问了一声,把谢无嗔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笑了笑道:“走神了,莫名其妙想起年少时候。”
叶无坷道:“军堂大人眼角有泪,这一路行来该是分外辛苦。”
谢无嗔抬起手揉了揉眼角:“哪有人不辛苦?就如叶千办,你这样从山村之中走出来的少年,能成为天下人都知道的叶千办,拼过多少次命?”
叶无坷也笑了笑,并没有回应。
“我年轻时候和你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那时候只要肯拼命升迁的机会就比现在大。”
谢无嗔道:“我不到二十岁的时候投军,被编入的是一支旧楚军队,因为才刚刚向宁军投降,所以地位并不高。”
“之后累次厮杀,我都是幸运者,打守犊寨,我带着一百二十名士兵第一批冲锋,冲上寨墙的时候,这一百二十人就剩下五个。”
“收拢降兵,我做了校尉,我手下那四个兄弟都做了旅率,然后就是打五头山,那一仗下来,四个兄弟还剩两个。”
“一仗之后,我又收拢降兵,成了五品将军,我那两个兄弟都做了校尉,然后就是打益州......”
“第一批攻城的三千六百人没能直接破城,只不到一个时辰,三千六百人回来的不足七百。”
他看向叶无坷:“打完益州,我升任从四品将军,我身边的老兄弟几乎没了......我升迁多快啊,是踩着几千名老兄弟的尸体升迁上去的。”
说到这他笑了笑:“年纪大了,总是爱回想。”
叶无坷道:“年纪大了之后发呆总是回想过去,年纪小的时候发呆总是憧憬未来。”
谢无嗔点了点头:“前者是思念失去的,后者憧憬没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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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舒展了一下身体:“还是不说这些了,前边不远就是金雀镇,叶千办去益州之前可去看过?”
叶无坷摇头:“进西蜀就已有耳闻,却没去过。”
谢无嗔道:“该去的,金雀镇一口古盐井养活了全镇百姓,这在兵荒马乱的年月不容易。”
“金雀镇风景也好,凌云飞瀑是蜀中最壮阔的景观之一,当年明堂大人第一次到金雀镇见到凌云飞瀑的时候,曾说观此瀑如观万马奔腾。”
叶无坷问:“金雀镇在蜀中地位,似乎格外特殊?”
谢无嗔点头:“天下大乱的时候,尤其是在蜀中这个地方,谁手里有盐,谁就能发大财。”
“不知道多少山匪来金雀镇里抢夺,镇子里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抵抗,前前后后,有记载的是打了上百仗,实际上可能要翻倍。”
“乡丞裴世信,是大宁现在唯一一个,以乡丞身份领五品府治俸禄的人,是不可多见的真豪杰。”
“他父亲为乡丞的时候,带着百姓们与山匪对抗,山匪恨之入骨,于是深夜潜入裴家,将他父母杀害。”
“守着古盐井的裴世信闻讯回家看到双亲遇害,一言不发拎刀而行,三日后归来,身背十几颗头颅。”
“现在裴世信也年过四旬,朝廷曾有意让他到县里赴任,他婉言谢绝,后来助我剿匪,我曾想让他到一地做府丞也被他拒绝了。”
谢无嗔道:“我这一生虽碌碌无为却又高傲,能让我佩服的人不多,裴世信算一个。”
叶无坷道:“如此豪杰,确实该去拜访。”
两个人聊了半个时辰左右,队伍已到金雀镇外。
看了地形叶无坷才更真切的感受到,裴世信父子当年领着百姓们对抗山匪有多不容易。
金雀镇不同于那些山寨,这里无险可依。
金雀镇人,自己造了一座石头城。
石头城墙能有三丈左右,看起来坚固无比。
马车停下来之前,谢无嗔对叶无坷说道:“当年蜀中负隅顽抗的旧楚余孽,曾经想让裴世信守住此地阻挡大宁战兵,给裴世信高官厚禄黄金万两,裴世信表面上应了,等我率军到来的时候,他亲自带着族人打开城门迎接我大军入城。”
“叶千办你看这地方,无险可依却还是咽喉要地,从北边进军要攻打益州,此地是绕不开的。”
“金雀镇百姓自发修建的这石头城,堪称奇迹......当年若非裴世信开城门,这里必有一场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