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不约而同

怡清在小园中蹀躞片刻,心下顿起一股烦躁,心道,与其在这边胡思乱想,倒不如,索性去那“天音乐坊”一趟!李师兄说那乐坊内如何如何厉害,我今日倒偏要去领教领教!

李义请她从旁相助,先将那位天音坊的管事落霜擒住,此刻,在怡清心中,便已成了由她一马当先,且一不做二不休,径去将落霜擒住了再说!

怡清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已近午时,转眼就已到了午膳的时候。她走入内室换了一身便服,便顾自出了梅雪斋,直奔崇仁坊的天音楼而去。

……

……

青镜司千户公房内,徐恪看着潘闻卷的背影渐渐离去,却暗自冷笑了一声,对以往之种种,他何尝有一日相忘?

徐恪清楚记得,自己受秋先生举荐,初入户部上值,当时他的上司就是户部主事章博。当时的自己,无意去得罪任何人,不想这章博却不知何故对他百般刁难,对此种毫无道理的持权欺压,他向来不肯委屈迁就,于是乎,那章博当场就被他教训得倒在桌前,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而彼时的潘闻卷,既是户部员外郎,又是章博的岳父。那潘闻卷自持官高威重,又凭借身后晋王之势,竟纠集了户部一众同僚,当日就要给徐恪好看!只是那时的潘闻卷,做梦都未曾想到,徐恪居然是秋明礼的学生。饶是如此,那潘闻卷翁婿两人,心中对徐恪的愤恨,何尝有一日停止?若非秋先生一力维护,徐恪在户部内根本无法立足。

后来,徐恪受天子诏命,入青衣卫为北安平司百户,与那潘闻卷翁婿两便没了交集。不过,他得知姚子贝无辜受辱一事后,心下大怒,次日便将吴登魁与潘艳群两人抓捕入北安平司内,虽未曾施以刑具,然一番言语敲打,亦着实将那一对夫妇吓得不轻。事后不久,青衣卫中自己的手下就曾来报,说那一对夫妻与户部侍郎潘大人关系非同一般,潘艳群乃是潘大人的亲侄女云云,徐恪对此不过一笑了之。

在徐恪心中,任何事他都是依据心中的道义而为,顺应本心、顺应天道、顺其自然而已,这件事做了也就做了,管他侍郎也好、尚书也罢,若想报复,尽管来就是!

可他万万没曾想到,今日这位潘尚书忽然不请自来,竟满面巴结逢迎之色,一意想与他交好。对于此种货色,他眼里焉能瞧得上对方?

自然,没等潘闻卷三句话说完,徐恪就端茶送客,一番冷言冷语之后,将这位“晋王府中的红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大乾吏部尚书”几乎是赶了出去……

潘闻卷离开不久,李君羡就已笑着登门。

君羡新官上任,转眼间,巡查公事房内的公文又已堆积如山。这位昔日驰骋于疆场的大将军对此着实是无奈,是以上值之后,旋即向徐恪“登门求救”。

一见李君羡前来,徐恪顿时心情大好,得知君羡大哥受公文所累,徐恪不免哈哈大笑。

当下,徐恪就将自己担任巡查之时,办理各项卫务的心得要领,与君羡“倾囊相授”。

有些公文只是各司之间寻常往来,不必细览即可签署;有些公文决定权根本不在巡查,他只需稍稍一阅,签名之后留给都督沈环即可;至于由都督府下发而来的公文,其中要务均已完备,他只要依律粗粗一览,盖上大印分发于各司便可……只有一种公文,是由宫中内侍或中书省专人呈递而来,此中多半有圣上的旨意,当详加审阅、悉心领会,不可有丁点差池,然后报与都督知道……

君羡听得入神,便问徐恪道,贤弟任巡查千户一职,也不过两月光景,怎地对此中门道如此清楚?

徐恪当即笑着回道,办理巡查卫务,此中各项要领,当时都是南宫大哥日日对他“言传身教”而得。

说话间,徐恪顿时想起昔日南宫不语之卓然风采,只可惜,屋外清风如昨,斯人却已随风而逝,他心念一起,眼中立时黯然神伤……

李君羡闻言也不免感叹数声,对南宫不语之才干,他也早有所闻,如此大才,却英年早逝,实乃上苍不肯眷顾耳!

“贤弟,听闻那北安平司没了南宫不语之后,诏狱中人犯又多了起来,全司上下,又兴起了贪墨索贿之风,那五个百户,相互都不买账,尽行推诿之能事,我看要不了多久,那里就跟孙勋当年差不多了!”

“君羡兄,咱们且不去管它!先将眼面前的事料理了再说吧!”

徐恪收拾起自己突然而起的一丝神伤,将思绪收拢回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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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放在两人眼前的,自然就是君羡带来的大量公文。

徐恪横竖手中无事,于是乎, 他便与君羡两人,将自己的这一处千户公房当成了君羡的值事之所,做起了巡查千户的差事。

他在自己的条案对面,早已备好了一桌一椅,整好供君羡做事。

不到一个时辰,李君羡带来的所有公文,均已批阅完毕。

接下来,李君羡便与徐恪说起了北境候世子一案。

依照李君羡的提议,此时当务之急,便是要将天音乐坊的那位年轻管事落霜,尽快抓捕。

可徐恪却犹豫道,圣上曾命内侍传来密旨,要他对天音乐坊暂缓行事,而其中缘由,圣上却未言明,此时自己若径自上门大肆搜捕,是否与圣意相左?

李君羡却不以为然道,圣上只是命你缓查天音乐坊,并非让你对北境候世子被杀一案放任不顾,此时离世子被杀之日已越来越远,若迁延太久,北境候府的那位马夫人再来一次“御前哭陈”,贤弟将何以应之?

徐恪听得频频点头,亦觉君羡所言大为有理。然他又不无忧虑道,之前他已令手下的两位百户,对天音乐坊里外设置暗哨,日夜监查出入人等,却一直未得落霜丝毫消息,也不见其人半点影踪。而最为奇特的是,那天音乐坊内有一扇巨大的黑漆木门,似是连接乐坊的大厅与后院,不管他的手下对那扇木门暗里施以何种手段,都难以将大门打开。

李君羡听得天音乐坊内竟有如此一扇神秘的黑漆大门,顿时来了兴趣。他略微一想,便揣测道,这一扇黑漆大门之内,必是一处至为隐秘的所在,是以那天音乐坊的主人,便在这扇大门上设置了种种机括,外人若不得要领,自是极难将之打开。

徐恪也点头道,听师兄讲,那里面住着一个“大魔头”,兴许就是这个“魔头”在大门中设下了魔力,若不是具备道法神通之人,断然无法跨进那一道门槛。

直至今日,在徐恪心中,虽隐隐觉得,师兄李义所言的那位“大魔头”,就是那天音乐坊的坊主玉天音,然而在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愿去相信,昔日那位轻盈绰约的蒙纱少女,竟真的是一位“女魔头”!

李君羡当即就言道,既然天音乐坊内有一道神秘的黑漆大门,而落霜又全然未曾在乐坊大厅中现身,那么,多半这位少年管事就藏在了黑漆大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