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庄越听心越凉,没想到事情在最近七八天里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正在烦恼事情该如何解决,煮糖师傅和力工们之间又起了言语冲突。双方为要不要去闹事、谁去闹事和要不要“恢复古法”起了争议。
这两个群体之间本来就因为收入的差异而素来有隙,不过是暂时因为共同的敌人而团结起来的。谌天雄“挑动群众斗群众”的工作做下去之后,力工们觉得既然是干活,到华南也是一样的,没必要非得“恢复古法”――恢复了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林庄心里盘算:谌天雄这招釜底抽薪,把自己这边的人心都给搅散了,再想按约定的时间烧香起事已经不可能。不能按时行动起来,祝三爷那边也没法给个交代,海义堂以后就不会再信任自己了。为了自己今后之计,还是投靠华南好了――起码投靠过去,安家费的二八回扣还能拿到手。不管以后在不在徐闻,干什么都有了本钱。
主意打定,当天晚上就去华南求见谌天雄。
狗腿子一旦当了叛徒,在出卖前主人的利益的时候总是不遗余力的。在他的鼎力支持之下,华南招安糖寮失业工人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廖大兴早就按照谌天雄的吩咐,准备好了大批在县衙的“户房”用过印证的空白雇用文契,上面中、保一应俱全,工人只要过去填上名字按下手印就算是成契了。整个过程之用了不到半天时间。
一场风暴,就这样迅速的平息下去了。力工们自不用说,总算是生活有了着落;就是最反对华南的煮塘师傅也在大势下屈服了。毕竟闹事不成,“古法制塘”就不会再恢复了。而自己和家人总还要吃饭。现实的需求总是最有威力的。最后,除了极少数人不愿意到华南之外,多数人都和华南写了契,受雇做了工人。
每个人立下做工的契约之后,马上得了一块西班牙银元和半石米算作安家之用,然后给假一个月,要他们各自先回家去安顿家属。
文同这样做的目的是避免骤然间在厂内增加太多陌生人口,眼下华南虽然去了一个心腹大患,但是依然风云未定,难保这些工人们中间混有海义堂的人,乘机打入华南搞破坏。就算是没有这样的人,新工人刚刚进厂,又没有足够的事情给他们做,静极生动,很容易惹出事端。
所以干脆把他们都打发回去,等把事情料理完了再慢慢料理这批人也来得及。
少数无家可归或者家乡路途遥远的工人,就由华南塘行先收容起来安排住所和伙食。不过文同也给他们准备了工作,就是在华南糖厂外面的南门塘空地上帮忙盖房子,修筑一个简陋的“工人村”。马三强因为在人群中有些威望,就成了这批工人的头头。
这件事情能够顺利的解决,连县里的太爷也松了一口气――毕竟真闹起什么械斗的事情来,对考绩也是有影响的。何况失业工人们还占着理。华南能主动吃点亏把事情了解,在县太爷那里获得了很大的好感。
祝三爷砸碎了一只杯子。接连几天,整个祝宅上下都是一片死寂,上上下下连个咳嗽声都听不到。
林庄则从徐闻彻底的消失了。据有些人们说:他从华南手里领了二百块银洋,远远得离开了徐闻,免得祝三爷来找他算账,也有人说他已经死了。就死在徐闻到海康的县界上,身上一文钱也没有。至于杀死他的人是谁,有说是祝三爷恨他当反骨仔派人杀的;也有说是华南过河拆桥,杀了他灭口;也或者只是因为钱财露白被强人所杀。
雷州的砂糖,依然在源源不断的涌入华南的仓库。海义堂里的空气已经变得极为焦躁。原先对祝三爷言听计从的各家糖行的东家和掌柜,现在都对他产生了置疑。虽然还没有人公开的提出来,但是祝三爷知道,这一天为时不远了。
如果不能解决华南,不但自己从此名声扫地,就是海义堂这个组织也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祝安的方寸大乱: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坚韧有力的对手。眼下可以立刻起效就是求助于杀人、放火之类的手段。来个快刀斩乱麻,或许就能一下子终结华南的存在。但是华南背后隐隐约约显示出来的巨大yin影使得他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华南如果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们背后的势力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不是杀掉一个私下下乡收购糖货的外地小商人,也不是烧掉一家和他作对的船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