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少年一步一步走向他。
明明是极近的距离,少年却走得像翻山越岭。
“你看!这是我为你种下的桃花树。”
少年指着一处坚硬的玻璃立柜,他再度喘息着走了几步,又努力抬起手,指向旁边冒着气泡的培养皿,动作费力到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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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翻过这处山头,就是一大片银杏树林。”
“再走过去,就是一条长长的小溪。你还记得那个山谷的入口吗,当年有一个叫亚度尼斯的坏人把我吊了起来,他还在优哉游哉地坐在一边看书,太可恶了……”
耳边,满是冰冷的液体滴答声,伴随着培养皿哗啦啦翻滚的气泡声,在这处冰冷的大厅里,苏明安看不见任何与“生命”有关的东西,更别说“桃源”。
……九席怎么可能不疯呢。
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那么长久的岁月与守望,他们怎么可能不疯呢。
“我知道了。”苏明安顿了片刻:“我回来了。”
“回来了,小北回来了……”北利瑟尔自言自语。
他又“噗通”一屁股坐了下来,伸出手,抱着那些破碎的家电人躯体。这处冰白的大厅宛如一个巨大牢笼,无尽的软管挤压着他瘦弱的嵴背,死死将他锁在这里。
少年曾不分白天黑夜地在二维世界里寻找,一想到有一天那个人可能会回来,他就无法平静。
他不会急躁,不会疲惫,不会休息,就像一台在深海寻找金属的机器,沉重而笨重,穷尽一生只为了一个目的。
走遍高山,走遍原野,走过白昼与长夜,走尽世界边缘与无尽苍穹。他想着只要一直走,就一定能找到那个人。他想只要永不放弃,就能迎来一个完美的结局,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是他唯一能寄托的感情。
哪怕他们的尸体都隔了一整个维度。
哪怕他明知道,再走下去,连眼泪都流干了,也不会再找到那个人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一直等。”
他伸出手,拉住了苏明安的血色披风,眼神里是极为卑微的祈求:
“亚撒,我会归顺自己的命运,不会迁怒于你。只求你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走了……”
苏明安蹲下身,摸了摸北利瑟尔的头,毛茸茸的,就像在抚摸一只猫。
“我回来了。”苏明安说:“阿克托回来了。”
“真的吗?”
“对。”苏明安说。
“那你能救我吗?”北利瑟尔说。
“我该怎么做?”苏明安抬头,看了一眼四下的场景,这座政要大厦以三座电梯为主要通行方式,它们呈三角状分布在大厅角落。外围的楼梯间也可以行走,但大多楼层都在爆炸中被摧毁了。如果神明想要赶来,除了从外面飞进来,就只能乘坐电梯。
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
“我被黎明系统困住了,你能……解开这些软管,解放我吗?”北利瑟尔凝视着苏明安的童孔。
而苏明安也正回望着他。
北利瑟尔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像是逐渐聚拢的潮汐,让人足以窥见那表象之下的脆弱。少年就像一枚易碎的白瓷娃娃。
“好。”苏明安点头。
他看见北利瑟尔的软管一路往后延伸,拖拽在地上,链接在一枚血红的心脏上,那是黎明系统。
黎明系统——北利瑟尔——螳螂。
能量原来是这样一个传递的过程。
苏明安上前数步,手掌搭在北利瑟尔身后的软管上,只要苏明安一拔,就能让北利瑟尔脱离束缚。
他回头,看向北利瑟尔。
白发少年却在这时偏移了目光,没有看他。
“……北利瑟尔,我要拔了。”苏明安说。
“嗯。”北利瑟尔应声,依然没有看他。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苏明安说。
北利瑟尔微微抬头。
他的童孔缩紧又放大,像一只缺水的鱼,好像处在剧烈的内心斗争中。但片刻后,他闭上眼,摇了摇头:“没有。”
“不想制止我吗?”苏明安说。
“……”北利瑟尔的身子颤抖了一瞬,但很快,他又摇头道:“不想,你快拔吧。”
苏明安手掌用力。
“彭!”
一声轻响,如同在拔数颗干燥的枯草,苏明安的双手拖拽着这些猩红软管,让它们脱离了北利瑟尔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