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七日。
在太阳刚刚升起之时,广场上就已经熙攘起来,如今天气寒凉,但此处人气甚盛,处身倒颇为舒适。
不过这些纷乱和吵嚷被牢牢限制在擂台数丈之外,广场最中间这一片巨大的空间,则被近百名佩刀巡立的公差隔了出来,显得肃穆而安静。
五座巨大的擂台无声地卧在晨气之中,借由那些时时望来的目光挑动着人们心中的期待。
在未来四天里,只有一百二十八个人能够登上它们。
纵然全城同欢,但这绝非只是娱人耳目、声势浩大的表演,“金秋武比”名列神京兵部辑册,是大唐选拔武才的严肃流程,决定着以“博望”之名参与大唐最高武试的资格,胜者将在天下中心之城,圣人垂目之下,与万方英杰一争高低。
只有一人能得此殊荣。
此时,广场周围的观武台已渐渐坐满了人,后面还好些,但前面三排是为参比之人亲友留出的位置,此时已经没什么空档了。
黄师傅及一众孩子就坐在正西,离开始还有些流程,裴液盘腿陪在旁边。
从这里看下去视野极佳,五座擂台一览无余,每座顶上四方都支着横木。
“那是唱名用的。”裴液挥霍着从少女处听来的知识,“到时候会有人抱着大红布子卷飞上去,上面写着每一擂的对敌。”
黄师傅点点头:“今日只打一轮是吧。”
“对,但是有六十四场可以看呢。”裴液手拄在自己脚腕上。
黄师傅还没说话,后面猛地一个小孩把整个身子扑了过来,叫到:“裴液哥哥!怎么还不开始啊!”
裴液捞住他,笑道:“别急,还没开始抽笺分配呢。”
另一只手帮他扶了一下脑袋上的虎头小帽。
从那日坐着翠羽的马车进城住下之后,这些孩子这两日着实玩得有些疯了。先吃了一顿翠羽备好的美宴,然后一人得了一柄小木剑,当夜都围在少女身边学怎么玩指上剑。
这种颇吃技巧、胜负痛快的游戏着实令人上瘾,虽然大部分孩子都只会一门《开门剑》,打来打去也都是那几式,互相根本破不了招,但还是叮叮当当一直到了深夜。
第二天裴液在宅院里和几位师傅说《蝉雀剑》的事,李缥青又领着一群孩子上街逛悠,回来时竟然全都换了一身新衣服,一人头上一个样式不同的小帽子,而且手里全都拿着一两样玩具。
裴液和几位师傅自是惊愕起身,孩子们也自知不对地脸红低头,只有少女笑得十分开心。
等到下午,少女又不知带着孩子们去哪里疯,这次回来时倒没有再带东西,但是手牵着手,抬着头一口一个“缥青姐姐”。
许久以来都少见新人入门的翠羽弟子也颇为喜欢这些性格各异的小孩,感觉像是忽然多了许多小师弟小师妹,一直到了晚上还在院子里和他们跑打玩闹,实在吵嚷。
但孩子们的精力似乎不需真气也能无穷无尽,今天清晨起得比裴液还早,天还没亮就已经冲进了裴液屋里叫喊,扯他起床去看武比。
这可是期待了一个月的日子,孩子们毫无节制地宣泄着自己的兴奋。
于是他们就一大早到了这里,如今已等了快一个时辰,孩子们一个个伸颈眺目了许久,前三排才刚刚坐满。
青衣佩剑的翠羽弟子们坐在正东看台,其实只有二十余人,但周围近五十个座位都被让了出来,少女安静地坐在正中,失翠剑横放膝上。
白竹阁则是一水的白衣,盘坐北面,他们最突出的特点是身上完全看不到兵刃,倒是有不少人喜欢拿着扇子,像一群来赏景的书生。
南面正中的位置还空着,但旁边已坐了些人,五个劲装的男子坐在中间,显然也是待比。
这些人就难以一眼认出来路了,但少女也告诉过裴液——只看其中四人带刀,便知多半是参县的名额,因为除了徐谷张家,便只有参县有个闻名的刀馆,馆主是位七生的老刀师,名高望重,以致当地刀风极盛。
然后便是郑寿,他们是挨着翠羽而坐的,肖丘坐在正中,他旁边则是一位麦肤的中年男子,长发短须,面容端正温厚。他和肖丘不时交谈着,一手按着一柄刀,另一只袖子却空空荡荡。
徐谷则在白竹阁那边,张家人看起来明显要比别人高大上一圈,张君雪坐在其中倒有些泯然众人了。徐谷今年亦有十多个名额,其中又半数背着张家特有的斩马大刀。
不过这些张家人里面似乎并不太和谐,张君雪已经好几天没有来翠羽这边见面了。
还有其他一些成群结队、扶老携幼的,便都是门派或县城的名额,纵使只有一两人入选,也总有一群亲友来助威呐喊——顺便蹭个前排。
至于那些单人静坐或者两三人一起的,便是江湖客了,他们大多没有本地人的这份热闹和乐,一个名额就占一个座位,话少表情也少,刀或剑习惯性地就放在手边。
他们有的是走商号的路子,但更多的还是通过“比前之比”而来,异乡陌生人的欢呼并不怎么令他们激动,多数只是想打个好名额,攫取一份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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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液如此环视一圈,把几位朋友都看在眼里,而更上方的地方,齐昭华、方继道、张鼎运和一群书院士子们坐在一起。
裴液朝他们挥挥手打了个招呼,身后小孩又软软叹气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开始啊。”
裴液还没回答,身边张小颜忽然伸手一指:“裴液哥哥,那边又来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