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神仙般的、立在白云之上的剑术,他在剑道之上最骄傲的成果。
被少年一剑拆解。
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今少年就立在他面前,他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表情,没有动作,那平漠的眼神宛如最深刻的讥诮。
——是谁教你,把火放进菌里的?
这个想法甚至比《幽生篇》败在少年手里还令人难以接受,因为那不过是一场胜败,而这,让他十年来的全部努力变得荒唐可笑!
就如同一把最锋锐的匕首,深深刺进了男子心中,剌出了鲜热的血肉。
少年平漠的眼神此时仿佛变成了无数双眼神,全场五万人,都清楚地看着他的幽生之境被少年一剑燃尽!
一瞬之间,歇斯底里的暴怒冲破了一切,心灵、头脑、情感,尚怀通整个人被怒火彻底淹没,他看着面前的少年,面容狰狞到了极致。
那又如何!!
即便是错了的意剑,也是意剑!仍然是你们永远触及不到的剑术!我还可以进修剑院,还可以重新再走!
尚怀通双目溢出血一样的赤红。
而且武比还没结束!
你只是破招,你没有将剑架上我的脖子!你以为我会自己向你认输吗?!
你自己浪费这好不容易挣得的机会,选择羞辱我,那现在,没有机会了!!
他双目几乎暴突地盯着眼前的少年,握剑骤然暴起!
一瞬间乍然的惊呼连成一片。
所有人都还震撼于刚刚那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中,没人想到男子竟会在此时再次出剑。
明明胜负已然如此清晰!
但这威势满溢的一招就是骤然出现在了擂台上,几乎掀起狂风,此时怒火浇灌之下,显得更加骇目惊心!
——【七火无命】!
即便意剑被破,他仍是货真价实的博望第一六生。
而此时少年就在他身前三尺,苦战后真气枯竭、精疲力尽,还带着脸色苍白的伤势,就如一个纸片。
他一剑就能削去他的头颅!
但下一刻,尚怀通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少年好像动得比他还快。
在他手指动作的一瞬间,少年就同时把目光移了过来,尚怀通看着这双漠然的眼睛,感觉自己全身都被彻然洞察。
而下一刻,一道冰玉般白色的剑光出现在这双眼睛之前。
出现在他暴怒燃火的剑之前。
尚怀通从未见过如此神妙的剑光,但这惊艳只有一瞬,下一刻,他失去了视野,失去了双耳、失去了鼻子、失去了全身
最深重压抑的黑暗骤然降临,将他彻底埋了进去。
而在整座武场之上,全场寂然莫名。
少年一剑带来了一片白色的世界。
它本不应出现在人前,但这是两座意境的碰撞,幽生之境已在所有人的感知之中。
于是人们神魂颠倒地看见,在幽暗狂躁的幽冥之境的尽头,一种明亮纯粹的洁白从天空平铺了过来,遮覆了昏暗中的一切。
寂无的静夜里,漆黑的幕布前,无数白色的意象飞涌而来:雪、玉一样的白马、冰、水亮的剑身上覆结霜花、白而锋利的羽毛飘满了天空……
孤身若梦,满眼皆白,明月做玉镜,雪色为银色。
不必什么感同身受,这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冷透的锋利和美。
与这样冰冷的杀意比起来,刚刚的冥境宛如温泉。
这是一式.真正的意剑。
而擂台之上,尚怀通从最深抑的空无与黑暗中醒了过来,手中长剑已然脱飞,整个人轰然撞在了地上。
小主,
下一刻,裴液一脚死死踩住了他的咽喉。
尚怀通脸色扭曲涨红。
冰冷的深抑还未完全消去,少年洞察一切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他想要奋力调动丹田,但在前一刻,汹涌的猛火——不是意境或剑招的火气,而是真实炽烈的高温——已骤然涌入进去,淹没了一切。
尚怀通感受着身体中的剧痛和全然彻底的无力,难以置信的僵滞和惊恐同时出现在脸上。他看着天空阴影之下、漠然俯视的少年,终于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明明可以一剑胜过自己,但偏偏就只以四生的真气和一柄简单的剑,一样一样、不可阻挡地击碎了他的一切。
这种骄狂令尚怀通浑身冰冷。
是的。
只要强过别人,就会有骄傲,只不过有些人埋得深,有些人埋得浅,有些人则毫无保留地宣扬给别人罢了。
尚怀通因为一门意剑即傲视整个博望。
祝高阳一人顶上三位顶尖宗师,在绝境之中含笑回身时,心中又是怎样的骄烈?
明绮天倒是没有骄傲,但她做的事情一直都是最骄傲的人才会做的那一类。
那么裴液,怎么会没有同样的情感?
在州衙书房,老人说:“我瞧你其实比尚怀通要傲慢得多,偏偏总装得很谦逊。”
如今,少年要表达的一切已尽数传达给脚下的男子——
既不会学剑,也不会用剑。
裴液踩着他的咽喉,隋再华所言的,那种嚣烈的气焰第一次毫无掩饰地喷吐了出来。这也是少年上擂以来,第一次冷冷开口:
“你这样的蠢材,也配在我面前言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