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瞧出女子在这种氛围中也很放松,随口诵读又逐字释义,她明明只带了两本书,却每处讲释都列出清楚的出处。裴液听得其实很是吃力,还好许绰给他的本子是详细批注过的。
“许博士刚讲完了《礼》,便插十几日《论语》来放松,裴少侠赶得正对。”方继道也是闲适的坐姿。
裴液匪夷所思:“放松?”
“裴少侠不闻,读《论语》而知师徒之乐乎?”方继道笑,“这书语句好读,又都是故事,自然不费什么力气。”
裴液凝着眉,他既没见什么“乐”,也没见什么“故事”,只见一个个比剑理还难读的短句。
虚心指着刚刚许绰讲过的这一条:“方兄,这句释义我都看了,还是没明白――这由是谁?子路他喜什么?”
方继道偏头瞧去。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这条确实给了很清晰的注释,但偏偏少了处常识――他笑指道:“由便是仲由,人家字子路。”
裴液恍然。
“孔子说道若不能行于天下,我就坐个小船去漂泊海上,会跟我走的大概只有子路吧。子路听了喜形于色,很得意,孔子瞧了他一眼,立刻改口说,子路也就是比我勇猛些,其他没什么值得一看。”方继道乐呵呵道,“所以大家都笑――你若知道子路由来性直莽撞,师徒俩常常斗嘴,就更有意思了。”
“.”裴液其实也没觉得多有意思,这一个名字于他都很陌生,弄懂意思都费劲。但处在这环境里,看着方继道乐呵呵跟他分享的样子,也不禁勾了勾嘴角,又低头凝眉去研究注释。
这样轻松的气氛持续了几乎整个午课。
直到讲授抵达了如下一条,许绰照常诵读,堂上气氛却静了下来,监生们并没有端正坐姿,但手上轻松的小动作却停下,面容也敛了下去。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
许绰照例释义,裴液有些茫然地感受着堂上气氛,与其说是凝重,倒不如说是一种尚未爆发的蓬勃。
方继道也沉默片刻,偏头轻声道:“【四门学】中有八百名我这样的生员,所谓‘庶人子弟之俊异者’。”
裴液微怔:“.‘具臣’是什么意思?”
“充数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