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不现身,方岳没有特意探查对方根底的念头,想来那位前辈高人自有打算,只是方岳个人感到好奇。
天理的修士,自然不可能。
其他方面,也全无线索。
要说神秘高手,此前首推造成李清风、李红雨兄妹身陨的那人。
不过眼下其身份已经公开,乃是前纯阳宫掌门黄玄朴。
他自然也不可能莫名出手击杀叶炑,然后又来无影去无踪地消失。
能杀叶炑的人不是没有。
但杀叶炑之后,不动沧海图和他方岳,然后又直接离去,这样的人就叫方岳难以琢磨。
叶炑乃八重天二层的修士,纵使没有沧海图在手,想要击杀他还不给他任何脱身的机会,来者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而且,方岳自问从沧海图中出来用时不久。
叶炑等于是在很短时间内就被击杀。
方岳愈是细想,愈是感到那位前辈高人神通广大。
他微微摇首,收敛心神,继续赶路。
身披太清八景宝蓑,隐于天地间的雷俊则平静目送对方离开。
他收回视线。
转向北行。
这道上上签预示的三品机缘太阳神芒已经入手,雷俊便不在此地继续多留。
他转而按照自己先前想法,往天理通往人间的虚空门户入口附近的海域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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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个方向对应之前一支中中签,但雷俊小心隐蔽自身的情况下,打算过去观察一番。
天地灵气流动所示,那边的战况不如先前激烈。
雷俊亦没有直接靠近最内圈的海域。
他远远停下,以观测这一带的灵气走向为主。
总体而言,双方现下大约处于僵持阶段。
“看来还没到决胜时刻。”雷俊观察片刻后,收回视线。
没到最后时刻,意味着双方最顶尖高手都还留有余力。
这种情况下,他们对周边环境有分心兼顾的可能。
于是雷俊不再继续靠近,转而在附近海域寻个相对安稳和隐蔽的地方,静下心来等待。
等待之余,他入了真一法坛洞天内。
挥挥手,几样东西在雷俊面前一字排开。
闪动皎洁月辉,仿佛通体由白玉研磨而成的儒砚。
刚刚从叶炑那里缴获来的碧海丹青笔。
以及同样刚刚得来,聚在一起仿佛太阳,散开仿佛万千金芒的太阳神芒。
雷俊首先将名为月明砚的儒砚和太阳神芒摆在一起。
太阳和太阴的相对灵力,在此刻交映成辉。
前者灵性相对分散,后者灵性相对沉凝。
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动静相合。
但对雷俊而言,身怀两仪仙体的情况下,他当前已不需要再专门针对同类意境加以打造。
所以,略微考虑片刻后,雷俊挥挥手,太阳神芒被移到一边。
月明砚与碧海丹青笔,这时被他摆在一起。
雷俊想了想,手指再招招。
一团高品质的儒墨,出现在面前,同笔砚并列。
这块儒墨,还是当年师兄王归元出山,然后自外返回后,带给雷俊的伴手礼。
观儒墨其中道理意境,似是来自苏州楚族。
此前雷俊一直留着这块儒墨,不加以炼制也不加以改变,主要用来通过此儒墨,更多了解和熟悉儒家修行者的相关事宜。
眼下笔、墨、砚全齐,摆在一起,皆儒家文华流转。
雷俊看了,陷入沉思中。
如果再有某种高品质的纸张,或许能尝试一些构想。
当然,问题也不是全然没有。
例如碧海丹青笔和楚族儒墨,皆是大唐传统儒家经学道理意境所成。
而那方月明砚,则是来自天理的儒家理学。
双方之间存在些许冲突。
想要调和,需要慢慢揣摩。
但如果能成的话,想来会别开生面……雷俊微微点头。
他招招手,碧海丹青笔、月明砚和儒墨被一同收起。
眼前当下只剩太阳神芒。
雷俊看着太阳神芒,脑海中诸多念头浮现。
他取出自己的玄虚镜,一边打量玄虚镜,一边打量太阳神芒,心中盘算。
就在这时,雷俊念头微微一动,双瞳深处天通地彻法箓悄然流转。
他出了真一法坛洞天,然后向远方望去。
在那里,围绕天理和人间相通的虚空门户,激烈的大战再次爆发。
雷俊看了片刻后,眉头先微微皱起,然后又重新平复。
战况乍一看,对大唐方面,似有些不利。
楚修远年事已高,渐渐熬不过对面了?
虽然对面的顶尖高手同样是老人家,甚至可能比楚修远更年长。
但有天理山河气运加身的情况下,天理修士可以熬工龄熬成高手,年长的情况下并不会衰退。
不过叶炎、楚修远、楚羽等人早已了解相关情况。
按理说,不至于轻易就使自身陷入如此不利境地。
那么,是请君入瓮,诱敌深入之举?
暂时情形不明,雷俊也不多打听,只静心观察。
战况激烈,大唐修士的防线,在渐渐后退。
似有更多天理修士,从虚空门户杀出。
雷俊遥望远方,再观察片刻后,忽然目光一闪。
他发现一处地方反常。
在那里,不是大唐修士同天理修士交锋。
而是同样来自天理的人,一逃一追,一方追杀另外一方。
逃跑的人,看上去是个年轻书生,外观二十岁许左右。
不过雷俊观之,其真实年龄应该比外观来得大。
令雷俊感兴趣的是,这年轻人做书生打扮,一身修为却是道家底子,只是同大唐这边的道门传承有不小分别。
至于追杀他的人,倒是儒家理学修士。
双方在大海上一追一逃。
海上并不太平,尤其是天地灵气混乱暴虐的当下。
年轻人修为境界本就低于追击他的中年文士,再被海上风浪阻隔,终于渐渐被追上。
黑色的笔墨构成制义,将逃跑的年轻人困在一座荒岛上。
“小公子,随我回去,要我动手就不好了。”中年文士微笑。
那年轻人落地后,腿脚似有些不便,勉强站稳,听中年文士如此说,他不屑地笑笑:“回去干什么,再被打断两条腿,还是打断点别的什么?”
中年文士慢条斯理:“东翁自有分寸,他管教你,是因为小公子你做错了事,小公子你当谨记东翁教诲莫要再犯,以免他人议论东翁严苛,误解他的苦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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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打断他:“错事?什么错事?是他诬告外公家通贼,令外公家被抄,令娘亲郁郁而终,此后再拿我做眼中钉!
他要家声,强令我闭门读书,却又不准我开蒙理气修行,我学武就打断我腿,毁我肉身气血,完全断我上进之路,亦不准我接触其他修行门道。
他一边要养废我,一边又不想落旁人口实罢了!”
那中年文士面上笑容消失,表情严厉起来:“聂放,你嘴上越来越没规矩了,须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子议父,大不道!
莫说你身体发肤皆受之东翁,便是你这些年来吃穿用度,哪里不是东翁给予?”
聂放冷笑:“当年娘亲身故时,我便离家而走,便被他捉回,他是舐犊情深么?
他只是不愿有人拿我当说辞对他指指点点。
他要的是他自己的名声而已。”
中年文士:“东翁是为了你好,只是你不懂事,如今终于入了邪道,学那些妖道淫祀的微末歪门伎俩,令伱聂家门第蒙羞。”
聂放冷冷说道:“我承认,我读书理气天赋平庸,便是他准我走读书人的道路修行,我也难成大器,但他连任何一点出头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学武可有所成,他就坏我肉身根基,我学道稍有收获,他便又要废我神魂。
他不杀我,又压着我,只想把我当牲畜一样关着养着。
为什么?因为他不想别人说他心虚,但我出头了,会让别人不断重提他当年做过的腌臜事!”
中年文士抬手,挥毫泼墨,衍化众多墨字打向聂放:
“你既然明白,何必知错犯错,令东翁为难?为了家丑不外扬,东翁用心何等良苦。
你若有孝心,更该体谅东翁,成全东翁名节,东翁平日里生活用度亦不会亏待你。
可聂放你却心生怨怼,行事大逆不道,有违孝悌,哎,我身为聂府西席,没能教好你,实是有负东翁所托。”
墨字飞打聂放。
聂放身体周围,亮起少许光辉,勉强躲避。
但众多墨字如暴雨一般又密又急。
那中年文士书写越来越快,飞出的墨字越来越多:“幸好,我如今还有机会弥补过错,擒你回去见东翁,你执迷不悟,我只好下手重些,叫你吃点苦头,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聂放身体周围的光辉,化作流风浮云,托起他的身体上飞。
但却被遍布四方的墨迹压住,不得舒展。
“聂放,你以为你学些山野淫祀的旁门左道,便能翻了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