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司机一直盯着干活的小徒弟,压低声音说道:
“刘胖子是洗煤厂调度员,能够指挥装载机。
职位不大,权力却不小。
装好煤还是装孬煤,装多还是装少,全都是刘胖子一句话的事儿。
谁也不敢得罪他。
来装煤的都知道他的规矩。
一架子车煤要出半包烟,一卡车是两包。
像你这么大个的火车,最少得一条烟。”
此时已经是秋季,装载场上没有一点树荫,地面热气蒸腾,排队装煤炭的人们心情烦躁不安。
“呵,还形成规矩了.”
李爱国听完卡车司机的,脸色严肃起来。
卡车司机有些担心的看看李爱国,抽两口烟,提点道:“你们开火车的,跟我们开卡车的一样,都是司机。
天下司机是一家。
老哥叮嘱你一句,你趁早还是把烟交了,要不然.”
“噗通”
话未说完。
那个小徒弟端着盆子跑得太快,石头绊摔了地上,搪瓷盆子甩出半米多远。
“害,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将来怎么当司机!”卡车司机顾不得聊天了,大步冲过去,不去看搪瓷盆子,反而一把将小徒弟揪起来。
抬起大巴掌就想在小徒弟身上甩去,最终巴掌还是没舍得落下来。
他拍拍孩子破棉袄的灰尘,瞪着眼恶狠狠的说道:“你站在这儿,看师傅是怎么干活的。”
卡车司机端起搪瓷盆子,跑到洗煤池旁打了一盆水,然后掀起机舱的盖子,忙活起来。
刘清泉看着卡车司机,有些担心的说道:“李司机,咱们要不然也凑钱买条烟,送给那个刘胖子得了。”
老郑也点头赞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爱国嘿嘿一笑,扭头看向正在装载煤炭的装载机,没有吭声。
他倒想看看,刘胖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林西矿是大家伙流血换来的,岂能让这些人乱搞!
两千吨精煤,即使用土质的装载机装载,也需要足足两个小时的时间。
上午十点多,伴随着装载机回撤,火车终于完成了装载。
李爱国带着刘清泉他们来到火车旁边,刘胖子鼻孔朝天,乜斜着绿豆眼,将调度书递给李爱国。
“喏,你们的两千吨煤已经装好了。签上字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是吗?”
李爱国接过调度书,并没有在上面签字,而是围着列车的车厢转了一圈。
“喂,你干什么,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赶紧走!”刘胖子明显有些慌张。
李爱国没有理会他。
突然拉起栏杆,从车尾爬到车皮上,冲着老郑喊道:“郑师傅,把你铲煤的铲子递给我。”
“好勒!”
接过铲子,铲子顺着煤块深入精煤中,竟然发出铛铛的清脆响声。
使劲铲了几铲子扒拉几下,下面露出七八个圆滚滚的灰褐色矸石。
李爱国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时候老郑也爬上了车皮,看到那么多矸石,脸色大变:“咱们要的是精煤,怎么有这么多杂质!”
煤炭从煤洞中挖掘出来后,经过人工拣矸和杂物,成为原煤。
原煤经过洗煤,除去煤炭中矸石,变为适应专门用途的优质煤,即为精煤。
驱动火车,必须要热量大,能量密度高的精煤。
这批煤要是送回机务段,压根无法通过物资科的验收,包乘组肯定得挨批。
列车下的刘胖子见漏了馅,也不着急,双手抱怀说道:“可能是装载师傅昨晚上睡婆娘,今天有些迷糊了,铲倒了一小部分劣质煤炭。”
“一小部分?”老郑朝着铲子奔到前面一节车厢那里,狠狠的将铲子插进去,铲了几下,下面赫然是大量矸石。
又跑了一节车厢,铲几下,情况一样。
短短十几分钟,老郑挨个车皮翻了一遍,除了上面的部分是精煤外,下面的都是矸石。
好鸡贼的家伙,为了遮掩下面的矸石,竟然故意让装载员,在上面覆盖上一层精煤。
老郑心中一阵后怕,要是李爱国不仔细一些,他们这会就上当了。
李爱国站在车皮上,居高临下看向刘胖子:“二十四个车皮里全是劣质煤,你作何解释?”
“解释?哈哈哈.”刘胖子笑得前俯后仰,捂着胸口说道:“我用得着向你们解释?”
他直起身,脸色狰狞起来,恶狠狠的说道:
“车皮已经装好了,除非你们自己将两千吨煤全卸下来,否则趁早开车滚蛋!”
刘胖子站在装载机旁,看着那辆装载得满腾腾的火车,笑得很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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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司机见此情形,长长的叹口气,嘴里小声嘟囔:“这帮远乡人,就是不知道洗煤厂的黑啊。”
他是那种热心的性子,刚才李爱国遇到他,又是递烟又是寒暄的,明显是个好人。
不能让好人吃了大亏。
卡车司机扔下搪瓷盆子,一路小跑过去,从兜里摸出根烟递给刘胖子:“刘处长,他们远乡人不懂规矩,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饶过他们一遭。”
刘胖子接过烟,也认出来了卡车司机,冷哼一声道:“孟司机,不是我不放过他们,而是他们坏了我的规矩。”
“对对,是他们的不对。”
刘胖子指着装载车说道:“你以为指挥装载机是容易的事情吗?自从当上了这破调度员,我整个人都瘦了七八斤,要他们几包烟,又怎么了?”
“对对对,刘处长您老辛苦了。”卡车司机连连点头:“要不,我让他们送一条烟,您喊上那帮子装卸工,帮忙将火车上的煤卸下来。”
“孟司机,要都跟你一样懂事,这天下不就太平了吗?”刘胖子鼻孔出烟:“可惜已经晚了。”
“今天我要是不让他们知道厉害。”
“以后谁还会守我的规矩。”
刘胖子狞笑道:“今天除非他们几个人将火车上的煤炭全都卸下来,要不然就把这几十节车皮的矸石全拉回去,哈哈哈.”
刘胖子猖狂的笑声嘎然而止。
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嘴巴合不拢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