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京汉铁道线(原芦汉铁路)。
一道明亮车头灯光划破黑暗。
返回京城的352次普快列车一头扎进了暴风雨中。
冰冷的雨滴打得面颊生疼,副司机张大花缩回脑袋,向正司机高师傅汇报:“正司机同志,咱们进入了暴风雨区域,请降低车速。”
高师傅是有十多年驾龄,一百多万公里行驶里程的老司机了,接到副司机汇报后,果断撂下大闸。
车速很快降低到三十公里每小时。
检查了仪表,看到没有异常之后,高师傅站起身从上面的架子取下毛巾递给张大花。
“赶紧擦擦,别冻感冒了。”
张大花接过毛巾擦了两下,又将脑袋伸出去了望。
“高师傅,今儿这雨好像挺大的。”
高师傅有些担心的说道:“咱们在石家村上车时候,我已经接到了机务段的通知,京城这两天一直在下大暴雨。”
“下雨倒是没啥,咱们火车可不怕雨,就怕铁轨.”张大花话说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行车将近半年时间,经历了太多的磨炼。
这位年轻的火车司机,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也学会了避讳。
高师傅理解张大花的担心。
京汉铁道线于一九零六年建成通车,距离现在正好五十年,可谓是一条老铁路线了。
更重要的是。
当时负责修筑铁路的比利时公司,为了加速工程进度,节省费用,偷工减料,导致建筑的线路质量极低。
比利时公司为了减轻投资负担加快施工进度,基桩深度不够,施工期间就有8个桥墩被洪水冲毁。
铁路建造水平不达标,前朝却在小国列强的威逼下验收了铁路。
真可谓是弱国无尊严。
京汉铁道正式通车后,屡次发生重大行车事故。
现在暴雨来袭,发生事故的几率,自然增加不少。
身为正司机,高师傅清楚危急关头万万不能自乱阵脚,注意力更加集中起来。
此时352列车的车厢内,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乘坐火车是件乏味的事情,乘客们全靠吹牛打屁撑着。
什么一个月吃两顿肥肉、平日里只吃白面馒头、这次进京是为了参加表彰大会之类的话语随口脱出。
那帮子满嘴跑火车的小青年,将无知的小姑娘忽悠得团团转,兜里也许连十块钱都凑不齐。
2号车厢的乘务员刘小梅见多了这种情况。
一个小青年正在跟姑娘宣称自个是领导的警卫员,迷得小姑娘神魂颠倒。
一般来说,乘务员并不介意乘客在列车上谈对象,只不过骗人肯定不行。
刘小梅走过去说道:“同志,请把你的车票和介绍信取出来。”
“刚才不是检查过了吗?”
小青年嘴里嘟嘟囔囔,见乘务员坚持,只能将介绍信和车票递了过去。
刘小梅接过信,大声念道:“张二狗,崇文区清洁队掏粪工人。”
刚才还双眼冒金星的姑娘此时已经掩住了鼻子,往旁边挪了挪,一脸嫌弃的看着小青年。
小青年见此情形,只能郁闷的说了一句:“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掏粪工怎么了!我光荣啊!”
刘小梅挽救了无知少女,心情也好多了。
整了整衣领,将佩戴好肩章,继续往车厢里走去。
这年月的乘务员不用推着小车卖货。
除了维持车厢秩序外、检查车票外。
刘小梅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照顾车厢内年纪大的乘客,还有那两位孕妇乘客。
帮老大爷老大娘打了开水,询问了孕妇的身体状况,刘小梅也松口气。
只是当她走到车厢尾部的时候,闻到一股浓郁的烟味。
几个小青年正高谈阔论,将车厢内搞得乌烟瘴气,刘小梅心情顿时不好起来。
“乘客同志,车厢内不允许抽烟,要想抽烟麻烦您到车厢连接处。”
几个年轻小伙子正抽抽着烟聊得兴起。
被提醒之后,冲着刘小梅翻个白眼:“咋地,劳资抽烟妨碍谁了?”
“认识不,这位爷是粮站军哥!”
这几位乘客自从上了车,就不停的捣乱,周围的乘客已经不堪其扰。
刘小梅劝过好几次,也不管用。
现在见他们不听管教,只能警告道:“同志,不管你们身份身份,上了列车,都是乘客。你们在这里抽烟,想过那些老人和孩子还有孕妇们吗?”
“如果伱们再不将香烟熄掉,我只能将乘警通知过来了。”
见乘务员动了真格,那几位小青年这才有所收敛,烟头按灭在桌子上。
一个年轻小青年嘴角阴险勾起阴笑,突然大声喊道:“哎呀,桌子怎么这么多垃圾啊,你们352包包乘组的乘务员们都是吃闲饭的吗?”
要是换成其他老乘务员,现在估计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只是2号车厢的刘小梅是个小姑娘,刚进入包乘组不久。
除了被气得眼眶发红,对于这种无赖却没有一点办法。
小主,
刘小梅只能返回车厢连接处,取来扫把和毛巾,将烟头子和垃圾清理干净。
那帮小青年看到乘务员拿着垃圾桶离开,就像是打了胜仗一样。
“军哥,兄弟这招怎么样,不动声色,就将这小丫头治得服服帖帖的。”
“三德子,你小子诈唬什么,还不是军哥坐在这里,那丫头才不敢吭声的。”
“就是,要是你自己,现在早就被乘警抓走了。”
随后又是一阵花式恭维。
听到前后座的乘客们差点连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
那位名叫军哥的小青年却好像习以为常了。
他拢了拢衣领子,眯起眼睛说道:“我饿了。”
“诶,咱咋把这茬忘记了。”三德再次抢在其他年轻人之前站起身。
舔着脸笑道:“军哥,我去餐车帮您买饭。”
“四份甲等饭菜,别忘记让大厨加根鸡腿,要大个的。”军哥很大方的从兜里摸出一把钱拍打他手心里。
“还是军哥大方,不愧是粮站的领导。”
三德拿到钱,屁颠屁颠的走了。
352次列车的火车头内。
火车在暴风雨中奔驰了一阵子,并没有出现问题。
高师傅提在喉咙眼里的那颗心,也逐渐落地了。
抽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两口:“大花同志,你放心吧,我老高行车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出过事故。”
话音刚落。
车身一阵剧烈的晃动,车厢内剧烈颠簸,香烟脱手而飞。
高师傅眼疾手快一把撂下大闸,一只手抓住车顶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