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这片有人的海域不会有什么比独立存在更加危险的东西。要是过去的路上能顺便抓点什么让卡梅隆打打牙祭,说不定还能让自己和新德市更快建立连系。
焦脆的烤羊肉上刷了一层芳香四溢的墨蓝色酱汁,那是用蔗糖水混合黑斯雷夫大鹦鹉的血调制而成的,比蜜糖更加香甜。
瑞文接过一片肉,小心地咬了一口,肉汁带着少数民族独有的异域风味流淌于口腔之内,比法尼尔区的德曲人们做的肉菜口味更浓烈。
一直到他意犹未尽地将肉咽下喉咙,沉入流体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再也不需要吃东西了。
“......”瑞文沉默地将手伸进流体内,把咀嚼过的肉片掏出来丢掉。幸运的是,他的舌头还能尝到一些味道,进食的乐趣依旧存在。
几名长屋人小伙子弹起了四弦琴,这是黑斯雷夫群岛流行的乐器。他们唱的是一首奇怪的调子,那显然是属于水手们的歌儿,似欢唱,似怒吼,似悲鸣。
“唷,吼!吼!文明杀手朗.乔.锡沃!”
“他在东北角立足,杖毙103名男人,唷,吼!吼!文明杀手朗.乔.锡沃!”
“他在奈布湾登岸,闷死214名女人,唷,吼!吼!野蛮救主朗.乔.锡沃!”
“唷,吼!吼!文明杀手朗.乔.锡沃!”
“他在长屋湾立足,摔死240名平民,唷,吼!吼!文明杀手朗.乔.锡沃!”
“他在摩斯港登岸,烧死117名贵族,唷,吼!吼!野蛮救主朗.乔.锡沃!”
小主,
咚!
一位身材健硕的女人拿着大木勺,从身后给了其中一个小伙子后脑勺一下。
“Ki te tino waiata i taua waiata kuare!”
她的口中冒出一串雉鸡叫般的黑语。从几个小时的聆听和学习中,瑞文依稀判断出,她应该是在教训自己的儿子,不要唱这种没教养的歌。
如果他们唱的歌词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放在奥贝伦这种地方,倒不是没有可能。几百个人算什么,就连自己都......
“......”
不慎触及心中伤痕的瑞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跟我来。”
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想带你去看些东西。”
两人从小教堂后的小路绕行,穿过种满甘蔗和烟草的种植田,以及长满百年大树的血杉树林,爬上了一个小山坡。山脚下是一片被浮萍覆盖的沼泽,咕嘟冒着泡,长蛇般黏滑幽暗的轮廓正在水草的阴影间悠悠游动。
教授在山坡的顶端停下了脚步,等着瑞文来到自己身边。
映入瑞文眼帘的,是漫山遍野的白色小墓碑。
“这是......”
“过去牺牲性命的人,以及在不久前死去的人,我没法记得他们全部,只能为所有认识的名字都立下一块墓碑,再加上一些没有名字的,以尽可能地代表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人。”
“这么做......真的有用吗?”
“身而为人,第一次死亡是肉体上的死亡,第二次死亡是被所有人遗忘。”
教授用仅剩的一只右眼眺望着满山碑林,微微颔首。
“我们无法挽回第一次死亡,只能竭尽所能地铭记。”
说完,他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从衣袋内取出了一支笔,在叶片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埋进了土里。
就和他当初在地球世界的瀚园里,为那架坠毁直升机内的士兵们所做的一样。
“这是我们仅有的赎罪方法,孩子。我们无法自己原谅自己,我们只能让死者原谅我们。原谅一切我们来不及阻止的,还有一切我们没来得及感激的。”
“您觉得,他们真的会原谅我们吗?”
“神不会宽恕任何人。”教授回答。
“但是,人会宽恕他们的同类。”
瑞文也弯腰捡起了一片叶子,让指尖上的流体蔓延了上去,汇聚成了一行简短的文字。
‘你们不会再死一次’
随后,他弯下腰,将叶片深深地埋进了湿润的土壤中,触碰到了一颗种子冒出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