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中元节的时候,她在府上太无聊了,偷偷跑出去玩。黛峦城的鬼节热闹非凡,不比过年时候冷清。有个大门牙的小男孩带着她玩,走了好多地方,还分她炖豆腐吃。又玩了一阵,路过一个道士,他吓得立马就跑了。她刚回头就看到一条老鼠尾巴,明白了他是个老鼠变的。等回家的时候,她忽然就找不到路,街上立刻冷清下来,五光十色的灯火也没有了。
“莫非中了耗子精的邪术?”
“我想不是。我慌得很,四处找人,但谁都不认识。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差,板着脸,没有血色。我吓坏了,躲在树后面哭,忽然遇到了那个刀匠——我说过的那个,你知道。他问我怎么在这里,我哭的说不出话,他就给我脸上罩了能面,我还记得额头上有个鬼角。他拉着我走,走了没多久,又热闹起来。我们直接回了府上。现在想想,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误入了冥界。还好,他没有骂我,也没有给我爹娘告状。他允诺下个中元节带我玩,但来年六月就走了,不知去哪儿了。”
慕琬深深吸了口气。
“嗯……人活着可不就是这样,周围的人来来去去的。好了,早点睡吧。”
黛鸾想了很多过去的事儿,现在并不是很困。她闭上眼,又张开,反反复复。隐约间她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琴声,悠扬缓慢,由远及近。
眼前忽然明亮起来。
黛鸾环顾四周,她身处一片粉红中,落英缤纷。
这里是桃花与樱花的天地。粉白的樱花与粉红的桃花掺杂交错,如梦如幻。
低下头,手下是一把七弦琴。她细细打量一番,认出是桐木。她其实不会弹,但小时候在府上认得一些。这是青桐木,比她常见的泡桐木的木质细密厚重,料子罕见,开音也慢。琴身应当是八宝胎,用血和的,闪着细密的珠光,但她觉得成分与她熟知的不大一样。木出了冰纹断,琴徽像是金子打的,还闪闪发亮。她摸了摸琴身,觉得这玩意是真是贵重又稀罕。
怪了,今天明明没乱吃东西啊……还是太累了,做了怪梦?
远处有个姑娘走过来,黛乱抬起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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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姑娘的模样不比慕琬大几岁,但身形纤弱得多,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习武之人,整个人倒是透露出一种优雅的气质。走进了些,她看到姑娘的头发是靓丽的银白,左边右边各自别了一朵桃花与樱花,粉红粉白相得益彰,还新鲜得很,就像生在她身上似的。衣服与整片花林也是相称的颜色,布料层层堆叠却不繁琐,花瓣似的轻盈。
她走得更近了,眼里各有一轮三日月。
“你是,六道无常?这是你的琴么?”
黛鸾问她,她却没有回答,只是忽然牵过她的手,要往别处去。姑娘一边走着,一边同她亲昵地说:
“我在西山的灵脉看到一朵花,长大特别漂亮,但我叫不出名字。你随我去看看?”
“你不忙了,一天到晚这样懒散。”
黛鸾不知道怎么就开口了,这话也并不是她想说的,更不是她的声音。这声音像是她独自一人思考的时候,或是用手指着字读书的时候,脑袋里浮现的“没有声音的声音”。或许因为这是梦,所以就没那么讲究了。
花林很大,她们不知走了多久,这个无常姑娘只是细声细语地对她说了许多话。一会帮她摘掉头上的花瓣,一会数落她先前的事太危险,絮絮叨叨了许久。黛鸾感到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就像她母亲似的。
她觉得一定是白天看他们烧纸,想到了自己家里,梦中才会有这种事。
走了一会,另一个人的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竟然是极月君。
“极月君?你在这里做什么?”
同先前一样,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也说不出口。极月君端正地对她们作了揖,抬起眼,那对眼睛仍然是化冰般的清冽,那轮弦月同样跌宕在那潭眸里。
“远远听到熟悉的指法,我料定师父就在莺月君处。不过曲子倒是新的,听着又很熟,不像从哪儿学的……是您新作的么?还是您以前就会,只是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