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逆流而上的船只不便行驶,他们乘黄包车回家。莫惟明正是在回去的路上告诉她,自己明日将要前往霏云轩的事。她当然会忍不住追问为什么。莫惟明的说法不算含糊其辞,只是答非所问,让她听得云里雾里。
“我的父亲曾捐修了许多孤儿院,你应当记得。那个唐医生,正是在这样的孤儿院长大。他说自己小时候性格不好,受同龄人排挤,护工们也不喜欢他。直到我父亲某次探访那里,无意间发现了他的才能——至少他是很好学、很有自己想法的小孩,只是不适合这种环境。父亲将他从那里带走,安排到一所寄宿学校。”
“那座学校,也是我父亲出资修建的。这样的学校,他建了为数不多的几所。学校是全封闭的,考虑到成本等原因,都盖在那种深山老林里……学校里有老师,有保安,有厨师。他们的薪水比孤儿院的人更有保障,对孩子们也就更好些。何况他们能来这里工作,也是父亲或他信得过的人亲自把关。”
“唐先生说自己在寄宿学校长大,学了很多东西。我虽连普通的学校也没有上过,但听他说,这里的教学方案也不一样。应该算因材施教吧?这里的孩子都很有能力,父亲也正是因为这份能力看中他们。他们得到承诺,长大后,会被安排最合适的工作。”
梧惠忍不住打断他。
“你的父亲……实在是了不起的人啊。这些事,都是大工程,需要很久吧?十几年,几十年?他是怎么完成这些的?还从不耽误自己的工作……”
“唐鸩说这些时,我也想过。但他解释,父亲有自己的团队,还有多方支持。教育这种事,本质上是一种投资。将有实力的人才输送到需要的地方,也会让很多研究更加顺利。他毕业后为父亲工作,但没多久父亲过世,他才来到曜州……他们本是一群孤儿,因贫穷或疾病遭到抛弃。但是,病重的孩子,也能得到免费的治愈机会——甚至是疑难杂症。虽然这是有风险的,可再怎么说……能活下来,是好的。我稍微能原谅他总不在身边的事了。”
梧惠转头看着他。时隔很久,她仍会记得他那双认真的、凝望着远方的双眼。在漆黑的夜幕与昏黄的路灯下,被一种内心深处冉冉升起的情感所拭去朦胧的、明亮的眼。
莫惟明只在很早前正式地提过自己的父亲,其余都是连带的、破碎的信息。关于家里其他的事,他也不曾说起。结合他如今的性格,梧惠本以为,因为父母的缺席,莫惟明对家庭的概念会相对淡薄。或许她的猜测不是错的,只是在这一刻,她意识到,即使人生中短暂与亲人相处的时光,也在他的心里化作不可割舍的血肉,成了他重要的部分。
小主,
那些尊重、敬仰、信任、感恩、思念,大概也不曾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