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夏天才对吧?正值燥热的时节。她还能想起,那些绕着自己的蚊虫嗡嗡作响,挥之不去。就连吹到脸上的晚风,都是热乎乎的,暖融融的。
但,刚才她看向窗外的时候,分明又是冬日的萧条景象。她试着感受了一下,医院的室温是很正常的,不冷也不热,她察觉不出什么异常。她又试着回想,去年住院的时候,对医院的温度有怎样的感知,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无关紧要的事,总是忘得很快。毕竟那时候腿伤得很重,注意力光放在患处了,顾不上想别的。既然没留下深刻印象,大约,也还好吧。
可是梧惠感到很难过。明明都是算得上朋友的人了,为何让她觉得如此生疏。这种生疏是相互的,她看他们觉得陌生,他们对她的态度也不像从前。本来,几人的相处都已经到了十分松弛的状态,但在此刻,距离感又出现了,就好像她第一次住院。
“您有亲人在这边吗?我用医院的电话通知他们,让人来照顾你……顺便结下费用。教会的捐款只能垫付,公益性质。您是有工作的,所以——希望您理解。”
“……”
梧惠想说好,但说不出口。这感觉就好像朋友顺手帮了小忙,你却要郑重其事地向对方表示感谢——反而有点怪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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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记得我吗?”梧惠不甘心地问。
“我们……也许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吗?”
玉树的目光变得有些警惕,但依然热切,像过去的任何时候一样。这种警觉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若真是陌生人,梧惠的表现太反常了。
“我不知道。”梧惠有点烦躁了,“可能我撞到头了吧!”
“是啊!这就是我们最担心的情况了。”玉树相当着急地说,“所以您还是好好躺着,多休息一阵。注意清淡饮食,忌辛辣、油腻、发物,还有烟酒。”
梧惠深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自己无端的怒火。不能发作,太没道理了。一切就好像时光倒流,昨日重现。也好像她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自己不曾在车祸中受伤的世界;也是时间流速更加缓慢的、停滞了大半年的世界。
“算了。”她伸出双手,搓了搓脸以让自己保持清醒,“麻烦你给我工作的地方打个电话吧。我家人不在曜州。”
“好的呀。”
温柔的小护士这样说了。她飞快地记下她报出的数字,离开病房,替她联系同事去了。她的背影也让梧惠感到熟悉,正透着那种没被社会毒打过的朝气。在医院干不了两年,她马上也会板着像自己那样的死人脸,平等地应付每一个病人。
总之先等启闻过来看看吧。按照记忆,再过那么一两天,公安厅就会派人来。来的警员叫做羿晗英,是厅长羿晖安的妹妹。记录这一切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这次,她连一点皮外伤也没有,恐怕更是不了了之。
但是,怎么可能呢……一种难以抑制的狂躁在血管里蔓延。她坐立难安,不知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想要寻求答案,却不知该如何发问,更不知该问谁。她走下床,来回在病房里走了几步。时间过得好慢。见玉树还没回来,梧惠走出门去。
医院永远是热闹的。熙熙攘攘,不是病人便是病人的家属,一个赛一个着急。这与梧惠记忆中的医院是极其相似的。也就是说,除了人之外,环境仍符合她的认知。可是这又如何呢?她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走到医院的空地上,能闻到饭菜的香。大约快到中午了,医院的食堂也起了灶。很轻易能嗅出白菜炖粉条的味道,有一点酸酸的,和记忆里一样。有个瘦弱的小孩在摸花坛边的野猫。它的花色和冻冻有点像,但是短毛的。梧惠可能在医院的野猫群里见过它。
她茫然地看着一切。只穿着单衣,好像有点冷,又好像没那么冷。血在头脑里冲撞,几乎要沸腾。但就算将颅内的水分蒸干,她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又并不甘做放弃思考的人。
“……醒了!”
梧惠向前掀开被子,反复打量周围的环境。确定自己仍在医院以后,她失望地躺回去。
这个病房与她去年住过的完全相同。冬天的白昼来得很慢,因而室内的光线十分朦胧。一些黎明的光滤过薄薄的窗帘,整个房间都是暗沉的灰调。她试着把昨天发生的一切解释为一场梦,但显然不行。
焦虑一阵一阵的,像浪潮,起伏不定。但总体上,梧惠的心情已经没有昨日那么五味杂陈了。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习惯了——最好不是。莫惟明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这倒是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毕竟是医生,忙前忙后也很正常。玉树来查过房,做了简单的检查。有几次,梧惠对着她欲言又止,终究没能开口。
她知道,问玉树大约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或许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启闻身上。玉树告诉她,报馆说今天下班就派人过去。
大概到天快黑了的那一阵,欧阳启闻来了。与记忆中不同的是,他没有带工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