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过去的莫惟明,他很可能会忍不住说出来。但现在不会。
因为透过镜片,他的确看到周遭出现了光怪陆离的现象。
九方泽呢?他会看到吗?即便没有,恐怕也有所感知。也可能与琥珀接触太久,灵感比别人强上许多,也说不定。对那些扭曲而斑斓的光团,莫惟明暂且只能视而不见。
说心里不毛,是不可能的。他尝试摘下眼镜,那些异状果然不再能被看到。但凭他的视力,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为了寻找那引路的油灯,他不得不把眼镜推回去。于是,那些奇怪的光斑再度出现。
真不知道梧惠过来会看见什么。还好,她不必过来。
莫惟明简直有种感觉。就好像,九方泽像是来自冥界的引路人,以琉璃为诱饵,欲将他领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样一来,自己又和那些垂涎法器的人有什么区别?不——莫惟明摇了摇头。时至今日,他对琉璃本身就没有兴趣。他只是需要一个入场券,一个邀请函罢了。
九方泽是如何拿到那半颗心脏的?还是一大半,定是支撑过去那位瑶光卿的全部了。不管是他自身固有的能力,还是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靠山、背景,都证明此人不可小觑。但好在莫惟明知道,从生理标准上判断,他确乎是一位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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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带领下,两人总算来到了目的地。这是另一处院墙,门窄窄的、破破的,不仔细留意根本无法发现这面墙上还有一扇门。但莫惟明从很早前,就感受到了愈发浓重的潮意。宿江并不湍急,水声算得上静谧。
九方泽鼓捣了好一阵,才把门打开。门锁的锈迹很严重,摩擦声听上去让人很不舒服。开门时,巨大的“吱呀”声听得人牙齿发酸。或许是远离了人们休息的地方,大点声也无所谓了。当走出门的那一瞬,莫惟明觉得视野忽然变得异常开阔。
离开院墙内,连光线都明朗许多。不知是月亮恰好从云层探头,还是府上真有什么遮天蔽日的把戏——他整个视线都被点亮了。距离江面还有很远,但水波的声音明显起来。倒映着月亮的江面波光粼粼,明明灭灭。连着江面,这儿太开阔了,只有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苇荡一团团簇拥着。与方才一路的压抑相比,巨大的反差感让他的心里生出一片空无。
莫惟明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自厌情绪。
他很清楚,从心理学上讲,是环境造成的——加上在这个时点,人体激素分泌的情况。但即便知晓原理,他还是很难与这种情绪斗争。就好像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天权卿的事,琉璃心的事,弟弟莫恩的事……都无关紧要。
连自己存在的目的也可以被质疑。
虽然解释得通,但,莫惟明还是忍不住去怀疑,整个虞府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回过头,看着那一道长长的、在宽广的视野里显得矮小的围墙。这之上的空间,似是存在无形的荫翳将它笼罩。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影障一样……
虞府是一枚巨大的茧。他不由得这么想。
“你千万不要随便走动。尤其记得,我之前叮嘱你的话。”九方泽面无表情地说,“这里还是太冷了,我不能把小姐先安置在这儿。我现在去带她过来,请你稍作等待。这盏灯就交给你了,拿好它。”
“你不用它也可以吗?”
“我对虞府的每块砖头都了如指掌。”他将油灯递过来,“请务必保持灯光的亮度。不能调整得太亮,但也千万不要熄灭它。不要带着光源四处走动。如果……”
“如果?”
“唔,不太可能,但……还是告诉你吧。别一直盯着灯看,你的眼镜适应了它的亮度,就再看不出光了。可也不能一直不看它,否则你不会注意到它是否真的熄灭。如果,我是说如果,油灯突然熄灭了——别朝南跑。往北跑,宿江的方向。水会让你清醒过来,但水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尤其是……在你不会游泳的情况下。”
莫惟明略张了口,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算了。当务之急,还是让他尽快把虞颖带来,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九方泽离开了。莫惟明守着灯,严格执行他的叮嘱。所有的规定,都有它存在的必然理由。而稍作思考,也不难理解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