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爷爷老是叹息,如果大儿子茅根没有死,该多好呀,应该有两个儿子了,自己在埋在西洞庭湖的湖堤,日日夜夜,听着洞庭湖的水,浪打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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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爷爷走到胡麻台。
砂仁家的堂客们,带着两个儿子。砂仁死后,眼看三个人,活不下去了,只得招了一个单身汉子,做丈夫。
这个单身汉子,长长的马脸上,有一道红红的伤疤痕,就像秋天里的火烧云,乡亲们背后叫他三疤子。
三疤子脾气特别大,嗓门特别高;偏偏他犁田耙田的技术特别好,偏偏他用的耕牛,条条都不听他话,三疤子怒骂耕牛的声音,把赤脚板下的泥土,震得蠢蠢欲动,把天上的云,无风自走。
我大爷爷记得,三疤子用一条大水牛犁田,这条水牛,因为天色太热,动不动被躺在烂泥里,四脚朝天,左滚三滚,右滚三滚,滚完后,依然赖在泥水里,不肯站起来。
三疤子先是用他的大嗓门喷射而出的粗话,问候了大水牛和训牛人祖宗十八代所有的雌性,然后是竹板子,狠狠地抽打水牛。
懒惯了的水牛,落雨般竹板子,抽在身上,只当是挠痒痒。气得三疤子,解开牛轭上的藤索,将水牛牵出来,双手抓住水牛的犄角,大骂道:
“你想偷懒?老子把你身上懒想法,给你摔生来!”
三疤子用足十成的力气,将水牛的一双犄角,向左一扭,四百多斤的水牛,竟然被三疤子摔倒在地上。
我大爷爷对三疤子两公婆说:“你们有没有想过,把砂仁的尸骨挖回来?”
三疤子的堂客们,犹犹豫豫,嘴巴子动了几次,终究没有说话。三疤子说:“去挖什么尸骨?枳壳大爷,你是吃了三餐饱饭,没事干了?砂仁那死鬼,躺在洞庭湖的湖堤上,看惯了春花秋月,就让他烂在那里算了!”
我大爷爷晓得,三疤子的话,就是将军的箭,绝不可能收回的。
我大爷爷又去问黄柏的老婆,一个男孩子出来说:“我娘带着弟弟妹妹,出去讨米去了,没有回来。”
这个男孩子,像他娘老子一样,两个眼角上,各有一坨明晃晃的白眼屎。十一二岁的年龄了,看上去,只有别人家六七岁的孩子高,乡亲们都叫他撮巴秧。
所谓的撮巴秧,就是育秧的种子,没有覆盖苔藓,倒春寒一来,冻坏了,虽然种子发了芽,抽了叶,但叶子像冬天里落下的松毛针一样,老红老红。
我大爷爷再不指望,这个撮巴秧,会去西洞庭湖,把他父亲的尸骨挖回来。
饿坏了、懒惯了的人,根本走不了那么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