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二章老变婆

手机在掌心震动第三次时,我终于看清屏幕上显示的是黔东南的区号。山风卷着潮湿的腐叶气息掠过耳际,那股刺鼻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远处吊脚楼的飞檐在暮色中勾出狰狞剪影,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

"秋妹子,你阿婆要走了。"电话里七叔公的声音裹着滋滋电流声,仿佛是从遥远的地府传来,"她说必须亲手把银镯传给你。"

听到这话,我攥紧登山杖的手指突然痉挛,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背包侧袋里的安眠药瓶硌着肋骨,那是三年前母亲葬礼后留下的,它一直如影随形,提醒着我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青石板台阶布满青苔,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可即便如此,仍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在胸腔回响,那声音仿佛要冲破胸膛。

推开老宅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一股腐臭味浓得几乎凝成实体,扑面而来,熏得我几欲作呕。八仙桌旁的身影缓缓转身,暗红绣花袄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诡异光泽。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分明完好无损,可记忆中阿婆明明在三年前就已经……

"秋秋。"沙哑的嗓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无尽的寒意,一只干枯的手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银镯突然变得滚烫,好似刚从熔炉里取出,我下意识想挣脱。就在这时,我看见阿婆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碎屑,像极了母亲坠楼时阳台上剥落的砖灰,我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我却被一阵沉闷的木箱碰撞声惊醒。月光从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我惊恐地瞪大眼睛,照见阿婆正跪在墙角撬那个贴着黄符的樟木箱。她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肆意拉扯。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她后颈的皮肤像蜕皮的蛇一样层层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筋膜,还泛着黏腻的水光。

"阿婆?"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她猛然转头,浑浊的眼球凸出眼眶,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那模样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三年前你给你妈倒的蜂蜜水里,放了整整三十粒氟西汀对吧?"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我的双腿发软,想要逃离,却发现双脚被无数银丝缠住,动弹不得。我低头一看,手腕上的古法银镯正在融化,液态金属顺着血管往心脏爬行,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阿婆的脊椎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整个人像蜘蛛般倒挂上房梁,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银镯传给弑母凶手?"

剧痛中,我大脑一片空白,慌乱间抓起供桌上的铜烛台,朝着那团蠕动的黑影狠狠刺去。当尖端刺入的瞬间,腐臭的黑血溅满神龛,那股恶臭让我几近昏厥。月光突然大盛,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爬满了蛛网状的青斑,随后踉跄着跑到祠堂,镜中映出的分明是阿婆年轻时的脸。

这时,阁楼传来木箱开启的闷响。我颤抖着爬上阁楼,掀开箱盖的瞬间,三百六十五枚银镯在月光下泛起涟漪,每只内侧都刻着不同姓名。最底层压着泛黄的设计图,右下角母亲娟秀的笔迹写着:传承人林晚秋,2003.7.15。

突然,竹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呜咽,像无数冤魂在哭泣。无数暗红绣花袄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我绝望地摸着颈侧正在成型的鳞状纹路,终于明白银镯根本不是传承信物,而是困住历代老变婆的封印。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窗纸时,阁楼地板上只剩下一滩银灰色液体,和三十粒未被消化的白色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