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弯腰站在自己面前的怪物,对方的脸上只有一道如七鳃鳗的口腔般缓缓张合的嘴巴,修长到垂至地面的双臂像两截木杆,只需要轻轻前伸,锋利的手指便会轻而易举地洞穿人类脆弱的身体。

妖怪,真的把他的秀妹带走了……不对,不能这么想,他还有挽回的余地。

黄有成平静地否决了自己濒临崩溃的想法,转而期待地想道:如果他杀了妖怪,秀妹是不是就回来了?

老牛是不是就回来了?

村子里的人是不是就回来了?

这场噩梦,是不是就可以醒了?

黄有成越想越激动,他颤抖着握紧手中的锄头,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怪物。

刺耳的笑声入不了他的耳朵,在他的眼中,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面前的怪物褪下了朦胧的外壳,向他展示自己畸形的身躯。

黄有成的肚腹一阵翻腾,在酒精与血腥味的催化下,他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欲望。

似乎只要将这沉淀了数夜的痛苦尽数吐出,那么一切就都会恢复正轨,他就可以重新过回原来的生活了。

可是不行。

他再一次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秀妹被妖怪抓走了,他还要把秀妹带回来。

然后,他就要带秀妹一起去城里,找最好的医生,治好她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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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要买衣服,买毛线……对,家里的毛线快用光了,要买新的才行。

他得带着秀妹一起去买。

于是,黄有成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朝着怪物的脑袋挥下了锄头。

随后,蔓延至全身的剧痛贯穿了他的身体。

幸灾乐祸的笑声再度响起,掌声连着掌声,如雷鸣,如雨啸,一股脑地涌进黄有成的脑袋里,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泪水终于是顺着眼角流淌而下。

“草你妈!”

黄有成大声嘶吼道,他挥起手中的锄头,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它砸向怪物的头颅:“该死的畜生,把她还给我!”

可怪物却是丝毫不在乎他的反抗,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那镶嵌在木杆上的生锈铁块砸进它的脑袋里。

下一刻,它的脑袋便四分五裂,就像烂熟的西瓜,崩散在地上,飘散出难以言喻的恶臭气味。

掌声戛然而止。

手中的锄头应声而落,胸口被豁开了一道大洞的黄有成无力地栽倒在了地上。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烧一般的疼痛,心脏在跳动,鼓动出越来越多的血液,可他还是强撑着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躺在不远处的人皮。

如纸一般单薄的皮肤随着夜晚的冷风飘起一角,黄有成想要靠近自己的妻子,可沉重的身体却是无法随着他的意志挪动分毫。

于是他伸出手,试图抓住那只离他最近,套在层层棉裤里的右腿。

可手指晃动了两下,却是只能抓起一层干裂脱水的泥土。

窸窸窣窣的声音离他愈来愈近,眼皮缀着意识向下沉去,濒临死亡的男人再也支撑不起自己的脑袋,依依不舍地垂下头颅,向那个陪伴了自己三十多年的身影做出了无言的告别。

此时此刻,他那越发昏沉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对不起,秀妹……我不应该和你吵架的。

他终于是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可在弥留之际,黄有成的耳畔突然出现了一道浅淡到轻易就能忽视的声音,不是怪物的窸窣声,不是呜呜的风声,不是烈焰炙烤的声音,而是属于人类的脚步声。

湿热的腥气化作一滴滴粘稠的水,轻柔地滴落在他的脸上,顺着脸颊的弧度流进他的嘴里,莫名涌入全身的力量让他迷茫地再度睁开眼睛,在火焰与月光的映照下,黄有成看到了一双鞋。

一双黑色的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