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期末考试的成绩单下来了么?让我看看,考得不错,但不能骄傲自满。”
“老师们都认为你很聪明,但要用在应该用的地方,不要辜负了它。”
“你想修历史相关专业?不行,那有什么前景?有理想是好事,但这个世界很现实,你考虑过就业的压力么,我和你父亲是为你好,日后你会感谢我们的。”
“这封推荐信是我和你父亲托了不少人才弄到的,去塔波利斯当青训生,可以拿到联盟的正式资历,借调合同结束之后,我们再想办法安排你进星门协会工作。”
“好好努力,趁我俩的关系还能用得上,我们为你铺平道路,是为了你将来人生能更顺畅一些。”
洛羽一言不发地松开手中的魔导杖,元素使杖上的大多数导轨都侵蚀断裂了,斑驳得如同一件古物,它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仿佛一段朽木。
目前泥塑的黑影正如同烟尘一样散去,一条石铺的大道再一次呈现在他面前,但不远处有一个人、不,一条蛇,它穿着翠金相间的长袍,光滑的鳞片从长袍之下露出,弯曲的蛇首高高昂起,一双幽绿的蛇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后蛇尾摆动。
洛羽的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铁苏木长杖上,杖头上黑曜石片构成一个圆环,如同漆黑太阳幽然的光环——众日之亡,托纳米基(Tonamiquiztli,蛇人语)圣杖。此人就是漆黑王座的杖之主索奇特尔。
“有趣的经历,”杖之主索奇特尔的阴影狭长的瞳孔注视着他,吐出蛇信道,“在我们的时代,掌握力量的人并不需要为自己工作,因为我们有更高贵的计划要去完成,我们将一切事务交给奴隶。”
“但奴隶背叛了你们,它们倒戈一击,漆黑的海最终淹没了库纳诺尔,从人心中生出的忿怨加速了帝国的殒灭,光辉的王朝崩解了,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少年冷静地回答道。
索奇特尔幽然叹息一声,“蛇不需要温度,当寒潮来临,我们便蜷缩长眠,静待复苏之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漫长的时光让我们以为自己趋近于永恒;于是我们抛弃了同理心,只用冰冷的目光去探索历史与未来,因此杀死我们的并非它们——而是傲慢自身。”
它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年轻人的手臂,“现在你已经了解了我们的历史,但还要领受我们的一切么?”
“知识本身是理性的。”
索奇特尔笑了,并不反驳,“我们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黑色的阴影从它手上涌向洛羽。
‘——记录于无光之年,第个冬天,时光之末。’
‘致后来的探索者,我们的文明至此终结;’
犹如岩石中不再生出花蕾,冰冷的石碑矗立于星空之下。
洛羽先看到的是黑与白,生与灭两种交织的力量,毁灭的力量是欣欣向荣、犹如巨大的恒星无穷无尽地倾洒着自己的光与热,火焰在海洋之中播下种子,植物从土壤之间生出新枝;
那万事万物的生,象征着万事万物的灭,丛林繁茂,高大的捕猎者行走于幽影之间,吞咽着细小的猎物,自然界最细微的力量一阶阶传递至食物链的顶点;
然后,一切轰然坍塌了。
‘力量不可往复,你使用多少,就失去多少——’
‘这是创生,既是毁灭。’
看似繁荣的景象,但消耗的是恒星自身的能量,当源头散去,一切就荡然无存;创生如同一个幻影,在背后投下毁灭的阴影,它创造的越是复杂,越是低效。
所有的星辉皆来自于同一个源泉,它们汇流于一处,创造一切,但创造不过是星光的假象,源头终将干涸,世界会在某一个瞬间归于死寂,一切繁荣皆是虚幻。
“你如何逃离?”
一个声音问道。
洛羽额头上已见冷汗,但声音仍沉稳:“那么创生的一面?”
创生是将一切归于源头,冷寂而幽然,它将让时间回到开始的那一点,泯灭自身,补全世界;那催生的无用的之物是世界的疤痕,它们愈复杂,世界愈虚弱——
因此文明,便是宇宙的终极癌症。
让世界回归本质,星光才将归于永恒。
少年咬了咬牙,可他不选择文明,世界于他又有何意义,如果让星光永恒的代价,是世界与万物归于沉寂,那他宁愿选择毁灭——他相信,方鸻也一定会这么选择。
索奇特尔哈哈大笑,笑声中毫不意外,只是声音冷静幽然:“……咝,我们当初也是如此选择的。”
创生,是将一切归还星光。
毁灭,是将恒星燃烧殆尽。
“创生还是毁灭,皆由你自己而定,”杖之主的阴影逐渐淡去,“你踏上的是我们曾行的道路,亦会面对我们同样的终末,我很好奇,后来者——”
“你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一切的幻象消失殆尽,洛羽仍旧孤单一人立于那黑暗之中,他身边的一切皆以风化成灰,那支元素魔导杖上生满了铁锈,苍白的额头上布满汗珠,曾见的一切如同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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