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唐宁是罗伯特·唐宁的爷爷。
他曾经驰骋蓝天,跨越大海,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
从最基础的航员水手大头兵开始干起,潜艇部队、两栖作战部队、海上补给支援军和海军陆战队,他都呆过一阵。
可惜曾经的好汉吉姆小子为了保卫祖国,他失掉了一条腿,一条手臂,还有一只眼睛,右耳在炮火的轰鸣声中永久失聪,如今变成胡子花白满脸折皱的吉姆老子。
他在亚历山大豪斯养疗养院过日子,每天与同样老得不成样子的战友找乐子。
如果你起得够早,能在早间六点半看见这位元老中的元老趴在疗养院大石凋的地台上晒太阳,只是今年这糟糕的天气让吉姆老子内心熄灭了七十年多的火药桶再次燃烧起来。
兴许你去探望远在伦敦的富贵远亲时,走到疗养院的大门前,隔着五百多米就能听见这海员好似雷鸣的叫骂声。
“他妈的天杀的!我真是是操了他妈了!”
从娱乐室的红门里冲出来一个壮硕如牛的老水手,他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假手捧着发霉的假眼球。
他就是吉姆老子——
——脾气火爆,燥到冒烟。
从他仅剩的左眼能看见一股子骇人心神的杀气,九十多岁的高龄与英女王同岁同年。
“佩妮!佩妮!你他妈是聋了吗!佩妮!”
他大声呼喊着女佣的名讳,强用大臂带起假肢,托举着假眼,与廊道两侧的休息室大声骂出心中的怒气。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所有东西都在长霉!我的假腿,我的假臂,甚至这颗眼球都开始发霉!操!操!操!——”
喊不来女佣,他就用力敲打隔壁邻居的门。
“冯!冯!德国鬼子!你他妈是死在敦刻尔克了?已经六点了!像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觉的?!快来帮我一把!我的眼球发霉了!说不定这种霉菌还会传染呢!要是假牙也发霉,我该怎么吃饭?别他妈睡了!起床!”
从窗口冒出同样颓老,却非常肥胖的阴沉脸庞。
好邻居巴诺夫·冯·施坦因是吉姆老子的战友——
——要详细说,应该是在海战中被殉爆炮弹的冲击波轰下水,最终变成英军俘虏的老德国鬼子,在战俘营反水叛国,开始为英军干活,与吉姆老子是生死之交。
现在俩人的生活算是有了如胶似漆的交际,约好死亡之后埋在圣詹姆士公园里,死后也要当邻居,是正儿八经的生死之交。
此时此刻,这位胖老爷腆着脸,头上还有一层薄弱纤细的金毛,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
“你身上的活力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吉姆!现在是早上六点!佩妮九点才开始工作,按照东西德的历史笑话来说,她在八点五十九分可以指着你的鼻子骂你祖宗,然后九点才会开始营业式假笑,明白吗?你明不明白?”
吉姆老子哈出一口老痰,吐在门廊前,是所有人都会经过的必经之路。
他恶狠狠的骂道:“我要给这个没公德心的懒鬼找活干!你们一个个的,也像是大本钟改叫尹丽莎白塔——每天都换着名头开摆。我找你打网球,你却说你不想欺负残疾人,哈!”
冯脸色一变,表情变得非常奇怪:“你这些网络流行语到底是从哪儿学的?”
吉姆老子满面春风洋洋得意:“嘿!要与时俱进!不然怎么保持年轻?”
胖老爷一声不吭,抿着嘴巴委屈极了,不情不愿的拿走吉姆老子的假眼球,他回到制图员的古董工位上,用手帕擦拭,用酒精杀毒,盘润了这颗亲肤假体,最后抹上一点凡士林,又要吉姆凑近了。
“你过来,我看看你的眼窝。”
吉姆老子就看见假眼球光洁如新,彷佛连带着他的肉身一块回到了十八岁,他矮下身体,差点因为回潮软弱的假腿摔倒,一手勐的扶住窗台,一手抓住了胖老爷脖颈的厚肉。
“哎哟!疼疼疼!疼!~”胖老爷手一抖,假眼球就滚落出去,从门廊一路滚到街口,撞在某位女士的高跟鞋边。
吉姆老子正想去追,胖老爷立刻扶正了吉姆的脸,用清洁棉一点点扫干净战友眼窝里的脏东西。
天空中的积雨云层层叠叠,像是一块块,它们开始发白,天要亮了。
等到吉姆老子干净清爽,听见高跟鞋“哒哒哒”的动静,从街口进门廊,走到疗养室的窗台边,就看见一位性感火辣的老奶奶句腰拄拐,提着爱马仕的小包包,金灿灿的鱼尾裙镶了三百颗钻。
哪怕她已经年近八十五,脸上的褶子比无毛猫还多,她依然是那副机灵活氛的样子。
她有一头火红的直发,是苏格兰人,也是吉姆老子的战友。
她叫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因巴茨。
在疗养院里,格洛丽亚小姐是大家的开心果。
因为她很爱笑,看见谁都喜欢笑。
吉姆老子艰难的转过身,就把所有的埋怨,所有的不满,所有的苦与痛都忘记——
小主,
——阳光在顷刻间遍洒大地,从云朵中投下的圣光照在这红发辣妹身上是如梦似幻。
那老人斑的遮瑕,干瘪嘴唇上的玫瑰色唇膏,还有萎缩的苹果肌与下垂的眼袋依然挡不住热情如火的笑意。
在吉姆老子眼里,格洛丽亚小妹妹永远都是小妹妹。
哪怕她——
——她现在...
她现在老年痴呆,单单用舌头掂住那颗圆滚滚的人工眼球,脸上露出恐怖又痴呆的笑容,喉口发出阵阵骇人的笑声,灵活的舌头搅弄着假眼球,扭曲张狂的表情实在吓人。
“嘿嘿嘿嘿嘿诶嘿嘿嘿!嘻嘻嘻嘻!嘻嘻嘻!”
胖老爷当时就捂住脸,没眼去看。
吉姆随手拿走自己的宝贝招子,紧接着抱住格洛丽亚小姐的脸颊深深一吻。
强大的生物信息素让这位暮年老姐姐找回了点神智。
“哦!哦哦哦...”格洛丽亚老姐姐颤颤巍巍的从包包里找眼镜,与吉姆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船长,今天是几号?”
“小辣椒!”吉姆挑弄眉毛,在湛蓝的老军服上擦干净眼球上的口水,“波”的一下塞回眼球,“我也不记得是几号了!你就当你的生日来过吧!”
看吉姆老子的假眼在眼窝中滚动,像是灵巧的扫描仪摄像头在捕捉猎物,对准焦距,最终与真眼保持一个视向。
格洛丽亚感叹着:“嗨呀!我又长大一岁。”
吉姆老子跟着吆喝:“没错!来到了甜如蜜的十七岁!”
只有胖老爷都着嘴一个劲的念叨着:“我只感觉自己要跟着这栋楼一起发霉——它像石头砌出来的大墓园,咱们的肉身在棺材里慢慢烂掉,要完全死掉才会下葬。”
“别这么说!施坦因!别这么说!”吉姆老子用力挥着双手,就像是利物浦红军的杰拉德队长在为队员加油鼓劲,“我相信老天爷的安排!它不想收走咱们的烂命,就一定还有故事等着咱们去写!”
格洛丽亚老姐姐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从兜里掏出老年大屏手机,想了半天都想不起密码。
吉姆老子贴心提示道:“是生日。”
格洛丽亚:“谁的生日?”
吉姆老子:“你丈夫的生日。”
格洛丽亚:“我有丈夫吗?”
吉姆老子:“!我记得都比你清楚!”
“哦哦哦!”格洛丽亚老姐姐输对密码,就立刻把通讯记录亮出来,与吉姆老子解释着:“有个罗伯特·唐宁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