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朱祁镇挥了挥手,不悦道。
“是,臣告退。”徐恭一头冷汗的出了武英殿,这时他恰好碰见了往武英殿而来的张辅,张辅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双眼浮肿无神,须发皆白。
“见过英国公。”徐恭见躲不过,赶紧上前几步,行礼道。
张辅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徐恭,拱了拱手,道:“徐大人,忙了一夜?”
徐恭知道张辅没法出宫,却想知道他那两个弟弟的消息,但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徐恭看了看四下无人,探口气道:“哎,昨晚那雨下的有些大,电闪雷鸣的,没完没了。”
其实他是在说,现在是多事之秋,这个案子涉及的人太多,您老就别从我这打听消息了!
张辅想了想,看着依旧阴郁的天空道:“谁说不是呢,好在老天爷可怜天下众生,总有放晴的时候!”
张辅在说那也没办法,好在皇帝没有立刻动杀心,这件事还是等着皇帝裁决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的隐蔽,看似是在聊天气,可是双方想要的信息都已经得到了。
“哦,下官还有事忙,就不陪您聊天了。”徐恭又是躬身,礼数很是周全。
“徐大人请便。”张辅扔下一句话,径直朝武英殿走去。
看着张辅有些佝偻的身躯,徐恭长叹一声,暗道:“位极人臣又如何,功劳在大又如何,在皇权面前,只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
武英殿,偏殿内,隐隐传出了哭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陛下,老臣未能约束好那两个畜生,愧对您的信任,臣罪该万死!”偏殿内,张辅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哭的撕心裂肺。
“那两个混账王八蛋,是让猪油蒙了心,竟敢动了损害国朝根基的心思,他们罪有应得,罪该当诛,老臣不敢为这俩畜生求情,只求陛下看在老臣以及臣故去的父亲的份上,让臣亲自去诏狱结果了他们。”
朱祁镇面无表情的看着痛哭流涕的张辅,缓缓开口道:“朕往昔在文华殿读书时,听学士们讲课,有一次讲到了三国时的吴主孙权,朕记得谋士鲁肃对吴主说,如今曹军势大,别人可以投降,唯独主公你不能降!”
朱祁镇走到张辅面前,亲自扶起张辅,叹口气又道:“老国公,你知道鲁肃为何这么说吗?”
张辅抽泣着摇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皇帝。
朱祁镇看着满面泪痕的张辅,不忍直视,扭过头指着午门方向缓缓开口道:“那些个大臣平时将国家大义、江山社稷挂在嘴上,说着所谓的慷慨为国,可私下里呢,他们一个个的却只顾着自己,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们眼里何曾有过朕、有过大明江山、有过大明的亿万百姓?这大明的万里江山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做官的地方罢了,这和大元朝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做官,反正都是荣华富贵,给哪个主子做官不都一样吗?大宋亡了,他们就给大元做官,大元亡了,他们就给大明做官,在他们眼里,国可以亡,皇帝可以换,反正又不是他们的错,那一堆堆的史书上每一个亡国之君在他们眼里都是粗鄙不堪,荒淫无道的君王,他们只管把一顶顶帽子扣在皇帝头上,他们一点错都没有,他们只管捞钱,只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说着,朱祁镇说累了,喘息几声,又是一声长叹:“老国公,朕还记得当初朕登基时,是你联合一众勋贵老臣力保朕登基无虞,这份情朕一直记在心里,朕不是个刻薄寡恩的皇帝,朕也希望咱们君臣长长久久,如今这大明朝刚刚有些新气象,就出了这么个腌臜事儿,朕的心里是真的苦啊,你懂吗?”
张辅点点头,又摇摇头,无声的流着泪。
“哎,祖宗将江山社稷交到朕的手里,朕就要对得起这份重托。白天朕要处理政事,晚上还要面对一摞摞的奏疏,朕看的不是奏疏,看的是这奏疏背后的人心。出了事,朕处置重了,别人说朕没有仁君之像刻薄寡恩;处置轻了说朕纵容包庇无君王之威。有些事不是朕年幼看不懂,而是朕不想戳破罢了。”
“皇上,您…您别说了,老臣无地自容啊!”张辅又是大哭。
“老国公,朕知道,大义灭亲的事从古至今就很难办,很残忍,况且还是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朕为何让你去面见太皇太后,想必你应该清楚。”
“老臣…谢陛下回护之心!”张辅跪伏在地上,痛心疾首道。
朱祁镇又将张辅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晚上去诏狱看看吧,看在你和你父张玉的份上,他们俩的家人朕没让人动,以后他们的家人依旧可以住在府里,依旧可以锦衣玉食,若是以后他们的后人有能者,朕会酌情提拔的。”
说完,朱祁镇走出了殿外,留下张辅一个人愣怔怔的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