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逢难林鸟各飞

山海八荒录 洛水 1937 字 3个月前

巫祭的吊脚楼和族人略有不同,更高更宽敞,顶上还耸出一间小阁楼,用来摆放『药』丸、故典和一些珍贵的祭祀器物。

阁楼的角落里,挂着一个六角铜丝鸟笼,里面蹲着几只『毛』『色』纯青的鸟,歪着粗脖子,血滴般的红眼珠冷冷瞧着支由。

支由取出笔,沾着『药』水,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奋笔疾书。『药』水无『色』无味,不在纸上显现,只有用火烘烤,才会『露』出字迹。支由把纸叠成指甲大小的一块,塞进一个榛子空壳,继而打开鸟笼,抓了一只鸟出来。那鸟也不挣扎,反而主动张大尖喙,一口吞下榛子壳,搁在圆鼓鼓的嗉囊里。

支由把阁楼的窗户推开一线,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四下暝茫无人,落日褪去『色』彩,颓惫地沉入大山背后的黑暗深处。

——世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命啊!支由松开手,哭嚎般地笑起来。

鸟儿像一根利箭,急速窜向高空。

一个渺茫的小黑点飞速掠过透镜,一闪而逝,再不得见。

支狩真的目光从天空收回,缓缓放下镜筒,面廓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被夜『色』覆没。

镜筒包以金箔,镂刻精美的银丝花纹,形状像竹筒,一头大一头小,分别镶嵌着薄透的水晶镜片。它的正式称呼叫“睿管”,又名“千里镜”,可以看清远处的景物。大晋来的货郎夸口说,这根睿管出自于云荒六大魔门之一的墨门,多少风流贵公子抢着要买,好偷窥美人出浴呢。

扶着窗栏,支狩真望见楼外婆娑的竹叶间隐隐透出红光,脚步声进进出出。族人点燃火把,绕着寨子巡视,一缕缕火舌不时窜向夜空。

支狩真掩上窗幔,抛下千里镜,镜筒压着百花织锦地毯“骨碌碌”滚到孔雀云母屏风前,一大堆奇技『淫』巧的玩物在黑暗里闪着微光。

八宝转心酒樽、五彩投壶、双『色』翡翠玛瑙棋、七彩水铜风铃、焦尾桐木瑶琴、粉彩春宫瓷俑……全是晋楚一带最奢丽最风行的玩意,支狩真几乎花光了父亲遗留的积蓄,才从行商手里换购来。他伸手一拨,翻出一只洒金熏炉,点上白玉檀香,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支狩真和衣躺下,头枕着一叠丝帛书画,眼睑微垂,深深吸气。馥郁细腻的檀香沁入心脾,气血一点点活动开,经络通畅,精神舒缓,整个人慢慢松弛下来。

室内寂静幽暗,唯有红通通的香头一点。

支狩真久久注视香头,直到这点红光在眼中不断放大,巨如车轮,连火光一次次明暗起伏也纤毫毕现。

他站起来,忽而探手,掌心又多出一根白玉檀香。点燃香头,支狩真手腕轻轻一振,檀香倏然刺出,直击熏炉上『插』着的檀香。

这个直刺的动作一点也不快,也没什么力量。但从手腕的抖动,到肩膀送出,再到手臂舒展成直线,一连串衔接动作犹如流泉过岩,挥洒自然,有种说不出的灵巧感。

两点通红的香头倏地接近,精准相撞!

两支檀香齐齐颤动,支狩真回肩、缩肘、收臂,细长的白玉檀香撤回来,再一次刺出。

黑暗中,两点红光无声无息,一次又一次交汇,没有一次错开过。

这并非武技,更不含术法,只是最普通的瞄准刺击。但无论是眼力、控制力、专注力还是肢体的协调力,都发挥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

半个多时辰后,两点红光同时熄灭。

“叮——”支狩真随手拿过焦尾桐木琴,横陈膝头,勾响了一连串玉珠落盘般的音调。

“你来了。”他头也不抬,平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