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是一种仪式，虽不意味着新的开始，但却绝对代表着一种结束。

莫里森.林顿一度认为自己距离这个词着实相距甚远，因他不曾背负债务，也不曾夺人所爱，即便是在干着保全公司这样暴力的工作，也鲜少遇到寻仇之类的烦恼。

待到天门之城的事件一出，其存在方式沦为电子幽灵之后，他便更是一幅‘尘缘已了，只余网络战场’的模样，每天或在游戏世界遨游，隔着屏幕围观养子的奇妙冒险，生活也算轻松愉快。

虽然时不时就被逆子操作还原气晕表情包，但实际也是父子相处的日常一景。

尽管这样的相处方式在外人看来时常有些出格，但真正熟识这对父子的人都会觉得这反而是父子感情好的表现。

没谁会真的认真，也没谁会真的动怒，久而久之，甚至能让莫里森忘记一切最初的模样，仿佛父子俩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亲密，直至此刻。

——他瞧见了那位汉娜小姐眼中的愤恨。

一点烂话都飙不出来，几十年前被迫学会的社交话术更是扯不出一点，他就像是骤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便从那轻松温暖的梦中醒来。

却只能沉默。

委实说来，他和对方并不熟。

对记忆刨根问底的结果，也不过是收养奥默那天过来，有与对方问候客套过两句。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也是今天以前的唯一一次见面。

甚至没边上那个叫雅辛的怪胎吸血鬼见得多，这家伙好歹在最初几年烦过好多次自己，每次都是这样惹人烦的嘴脸。

这么算来，这女恶魔甚至这么多年以来都没过来探望过，他大可以直接将对方视作‘你勾八谁啊’的路人，尤其这次还是对方先邀请自己依附设备，结果却回头就露出这幅神态来。

莫名其妙——他或许该这样判断，只当对方是个突然闯入生活带来晦气的女恶魔。

可他做不到。

倒不如说，自打他在面对那同族与敌对种族的谩骂嘲讽却无话可说时，别说‘无视’，所有的选项都在这一刻消失，只剩被清算一途。

这是陷阱吗？

当着孩子的朋友、女友的面羞辱自己，他们是想就此获得什么吗？

他一度在僵立中这么想过。

保全公司工作的吸血鬼，早年时常受到雇佣者的刁难，这时候只需要站着沉默就可以了，这是前辈的教导，也是他后来传承给后辈的教育，同时也是烙入他精神的习惯，让他虽无言，却也以对这些家伙的不满，抗拒着那确实勾起的歉疚。

可在这最后的最后，他又瞧见了那位汉娜小姐的目光。

那是他熟悉的目光。

他上次看到这样的目光，是在天门之城，是在那孩子看向机械哥斯拉的眼中。

那是并不狰狞，却格外冰冷的意志。

是恨意的一种表达，在一开始时，还尚且并不明显，可她终归是没能忍到最后。

是因为自己的沉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