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一次终结。
两次丢面的尚公子本应在这一剑找回属于他的强大和风度。
然而,庞然的幽境如海一般倾落,神秘莫御的力量如幽似仙,却在少年简简单单的一剑之下,溃然拆解。
所有人完全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没有什么更神奇的力量、也没有什么更强大的剑招,就是轻衣单剑,一剑点上,万方皆溃,重幽暗冷的海在他面前倾落下来时,已化为无数擦身而过的轻盈飘花。
没有人看出这变化如何发生,但他们都感受到了幽境的僵硬溃散,如同被刺中心脏关节般的酸软。
然而在这之前,谁也不曾感受到这意境有什么心脏和关节。
它是那样强大那样幽渺那样无可抵御怎么会存在这样致命的弱点?
但少年就是清楚地看到了它,精准地切中了它。
小主,
这几乎代表了剑最令人痴迷的魅力之一——以剑临海,以剑迎山,孤单脆弱的身体、轻薄修长的锐器,面对庞然不可抵御的力量,没有更强的力量以硬碰硬,而是飘然穿身而过,衣襟不染,山海已溃。
正因肉体真的脆弱平凡、一触即溃,也正因长剑真的普普通通、凡铁所铸,那一剑拆去这些神秘强大时的从容才更令人心折。
这样代表剑术至精至艺的一剑令所有人痴然惊佩,这位少年真的,就凭四生的修为和一柄普通的剑,拿下了这场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胜利。
不是每一场胜利,都可以立刻得到观众们直上青天的欢呼的。
四胜四时可以,四胜六时更可以,但在这一段结束后,却必须要先给观众们痴怔的时间。
而当许多人回过神来,正要还以数倍的欢啸时,却是先从嗓子里迸出了破音的惊呼。
——尚怀通骤然偷袭的一剑,把所有人的心都狠狠一揪!
明明胜负已分,擂试已经结束了!
少年击破意剑,显然也是靠着身处意境之中,靠着其人对剑与意鬼魅般的敏感,刺中了幽生之剑的要害,乃是以精以巧而破。如今意境破开,他正体伤力疲,怎么再应对六生如此之近的暴起?!
无论从体力从真气从伤势,他当然都不可能一遍遍地击败尚怀通。可是在擂台之上,只有一次,只要一次,就足以结束了——若在生死场上,这一次,你尚怀通就性命已无!
但这样的无耻就是出现在了擂台上,刚刚带给人们无限惊佩的少年眼看就要肉骨遭刃。
然后,下一刻,彻彻底底令所有人痴目迷心、夺魂荡魄的一幕遮盖了天空。
在许多届之后,奉怀百姓观看武比时依然会对各色惊艳的剑术表现平平,他们明明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神色却偏偏带着真切的饱经风浪。
你若下台后牵住一个真心询问,哪怕平日在城头卖鸡蛋的大娘都会揣着袖子说:“你这花招也是蛮好看的了,但是.俺没有瞧见冰天雪地啊。”
若无幽境作筏,所有人都不会看见这深夜中的凛冬。
深沉到明澈的夜空下,无数最纯粹冰冷的洁白从天空降下,幽境所笼罩的一切被寸寸剥夺,冷月铺上雪地,羽毛混着雪花飘落,天地间乍成一片锋利的净白。
意剑。
一式更完整、更强大、更无可置疑的意剑!
无数人为此心痴神迷,当现实的世界重新出现在眼前时,尚怀通已被少年一脚踩在了咽喉上。
全场更加寂然。
所以,从来不是以弱胜强。
不是危险的胜利,也不是运气的眷顾,这位名叫裴液的少年一直以来,就堂堂正正地立于本届武比的最高位置!
伱若说他师承惊人、背景神秘,如今他已用一副四生的身体赢下一切;你若说以弱胜强只是偶尔的险运,那现在他也已清楚地昭示给所有人,他从头至尾,就一直是博望第一!
这是由内而外、毫无水分、无可质疑的本届魁首!
高台之上,官员们早被这一场魁决死死栓住了心绪,县令们带着莫可奈何的笑连连叹着向官服发白的老人拱手。
另一边李蔚如沉默着,也轻轻叹了口气。
谷云扶则已坐回了座位,倚着靠背一言不发。如果刚刚的以四胜六已令他自叹弗如,那么此时少年是彻底跃入了他心中关于“天才”的那个层次。
将这样一式强大的意剑握在手里少年此前已经展现过用剑时的灵妙之气,如今又令男子看到了其学与悟上的恐怖天赋。当日谷云扶接过信件,低头瞧见“裴液”这个名字时,实在并没想到这名字会有这样的重量。
于是他不免又看向身后的桌面——由于骆德锋飞身之举,上面的纸笺有些倾落,却是隋再华入座时,笑称作废的那一张序笺。